梧桐叶落满第五中学围墙时,苏若雨在公共洗手间隔间咬破了虎口。
验孕棒的红线在排气扇漏下的光斑里跳动,窗外传来课间操的广播声。
她蜷缩在马桶盖上将校服抓出褶皱。
三天前呕吐在数学练习册上的银耳羹,此刻化作冰锥刺进胃里。
十平米出租屋的晾衣绳上,五条洗褪色的蓝白校服裤正滴着水,房东太太敲响铁门催缴房租的声音惊飞了窗台上的灰斑鸠。
"苏若雨家长吗?
孩子这周第三次迟到。"班主任第三次挂断电话时,她正蹲在君悦酒店后巷翻找厨余垃圾。
腐烂的西兰花沾在校服裙摆上,保安驱赶的呵斥声里,她盯着员工通道玻璃门后一闪而过的银灰西装,被推搡时打翻了整桶潲水。
陆寒川在第三十次会议中途扯松了领带。
投影仪蓝光里,财务总监的汇报声突然混进少女发梢的茉莉香。
钢笔尖在收购方案签批处洇开墨点,他推开椅子起身的动作惊落了助理手中的咖啡。
"查清楚。"监控室里,他食指叩在10月15日凌晨三点十七分的画面上。
屏幕里少女单薄的背影正踮脚将羊绒手帕塞进干洗机,制服胸牌在红外镜头下泛着模糊的白光。
第七天傍晚,苏若雨在解剖室标本柜前被血腥味逼出冷汗。
福尔马林溶液里的胎儿标本睁着玻璃珠眼睛,她踉跄着撞开储藏室铁门,却在楼梯转角撞进松木香怀抱。
陆寒川的驼绒大衣扣子硌在她锁骨处,腕表秒针震动顺着相贴的胸腔传来。
"苏同学?"教务处主任的圆框眼镜从男人肩后探出,"这位陆先生来查实习..."
她转身要逃却被攥住手腕,袖口上翻露出青紫针眼。
陆寒川的瞳孔在看见她手背上的输液胶布时骤然收缩,拇指无意识摩挲过腕间淡红胎记——那夜缠绕在他颈后的同款印记。
黄昏的光线在消防通道里切割出明暗交界,苏若雨后背紧贴冰凉瓷砖。
陆寒川的阴影笼罩下来时,她听见自己书包侧袋里的孕检单发出脆响。
男人抬手摘去她发间的粉笔灰,指节蹭过耳垂的瞬间,解剖室传来的下课铃声惊起满楼飞鸟。
"为什么不来找我?"他的质问裹着血腥味卡在喉间。
少女脖颈上未消的掐痕刺进视网膜,那是三天前在黑诊所被庸医胁迫时留下的——当她颤抖着摸出全部积蓄却被推进消毒水味道的帘布后时,窗外恰好掠过迈巴赫的尾灯。
医用酒精的味道在鼻腔炸开时,苏若雨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B超室蓝色帘幔外传来护士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冰凉的耦合剂滑过小腹,她盯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想起昨夜黑诊所里晃动的无影灯。
“孕六周。”医生将打印单推过桌面,“胎儿着床位置...”
诊室门突然被推开,陆寒川裹挟着深秋的寒气走进来。
他的羊绒大衣下摆还沾着解剖室福尔马林的味道,却在看见彩超图像瞬间凝固了动作。
玻璃窗透进的夕照在他腕表上折射出十字光斑,正巧落在报告单“宫内早孕”四个字上。
“收拾东西。”他抽走检查单的声音像手术刀划开空气,“现在去陆宅。”
迈巴赫碾过梧桐落叶时,苏若雨数着车窗上滑过的霓虹灯。
车载香薰是雪松混着苦艾的味道,后视镜里陆寒川的侧脸被手机蓝光照得冷白,正在给助理发消息:“清空今晚所有行程。”
“为什么?”她突然抓住真皮座椅的缝隙。
车驶入跨江大桥,江水在暮色中泛起铁锈红,像她校服裙摆沾着的西兰花汁。
陆寒川合上手机盖,金属扣轻响:“你父亲今早在澳门赌场输掉了最后一套房产。”他转头时,领口银扣擦过她手背的针眼,“而你现在穿着发霉的球鞋。”
车灯扫过铸铁大门时,苏若雨被门廊两侧的石狮惊得后退半步。
陆寒川的手掌突然贴上她后腰,温热透过校服衬衫传来:“陆家没有回头路。”
水晶吊灯的光晕里,十二道目光像手术刀将她钉在原地。
长餐桌尽头的老夫人转动翡翠戒指,茶盏与骨瓷碟相碰的脆响中,穿香奈儿套装的堂妹嗤笑出声:“寒川哥的慈善项目倒是越来越别致了。”
“三个月。”陆寒川解开西装扣入座,餐刀划过牛排的血丝,“婚礼在游轮办。”
银叉坠地的脆响惊飞了窗外白孔雀。
苏若雨看着佣人端来的鎏金餐盘,清蒸东星斑的眼睛正对着她抽搐的胃。
陆寒川突然将红酒杯推到她面前,暗红酒液倒映出二楼回旋处几个窃窃私语的女眷——她们珍珠项链缠绕的手指正指向她磨边的校服袖口。
“少夫人房间安排在观澜阁。”管家递来的钥匙串挂着玉竹流苏,却在交接时刻意抬高胳膊。
苏若雨踮脚去接的瞬间,陆寒川突然握住她手腕,带着薄茧的拇指擦过她掌心的掐痕。
“叫人把西厢房腾出来。”他声音里的寒意让水晶灯都晃了晃,“我的卧室。”
旋转楼梯的波斯地毯吞没了脚步声。
苏若雨数到第三十七级台阶时,陆寒川突然停步。
他推开雕花木门的动作惊动了窗边栖息的夜鹭,月光从十二扇菱花窗涌入,照亮紫檀拔步床上叠放的真丝睡衣。
“浴室在左。”他松开领带背过身去,脖颈处淡红抓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明早八点家宴。”
当浴室水声响起时,苏若雨蜷缩在贵妃榻上。
羊绒毯压不住脊椎的寒意,她盯着博古架上明代青花瓷瓶,突然听见走廊传来细碎的高跟鞋声。
月光将雕花门上的影子拉得细长,三四个绰约人影停在门外,法国香水味顺着门缝渗进来。
陆寒川擦着湿发走出浴室时,正看见少女赤脚站在窗前。
她校服裙摆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膝盖上结痂的擦伤——那是在黑诊所逃跑时撞到铁架留下的。
远处传来游轮汽笛声,他想起收购君悦酒店那晚,监控里那个抱着羊绒手帕蜷缩在洗衣房的单薄身影。
“过来。”他扯开丝质被褥的声音惊得少女肩膀轻颤。
当苏若雨挪到床沿时,陆寒川突然将暖手炉塞进她怀里,沉香灰从错金镂空纹里漏出来,落在她脚背结痂的伤口上。
月光偏移过第五根窗棂时,苏若雨在松香味的怀抱里数男人睫毛。
陆寒川沉睡的侧脸卸去了锋利,喉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腕间机械表秒针跳动声与她心跳渐渐重合。
窗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她看见月光下几个女眷提着琉璃灯匆匆走过九曲桥,绢扇掩着嘴的弧度像淬毒的银钩。
晨雾漫过荷花池时,苏若雨在更衣镜前攥紧了衣带。
陆寒川留下的月白色旗袍掐着盈盈一握的腰线,侍女捧着妆奁候在门外,铜锁开启声惊飞檐角铜铃。
她伸手去接翡翠发簪时,侍女突然缩手,镶贝母的匣子坠地裂成两半。
“少夫人当心。”侍女跪地收拾残片的动作带着刻意迟缓,“这可是老夫人的陪嫁。”
楼下游廊忽然传来错落脚步声,苏若雨转头望向窗外,看见几个穿织锦袄子的妇人抱着账本往东院去。
为首的那个回头望来,鬓边金步摇晃出的光斑,正巧落在她昨夜数过的第三十七级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