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代码

上海华山医院手术室的电子钟指向21:47时，林深闻到了血的味道。不是患者胸腔里涌出的铁锈味，而是一种粘稠的、带着二进制代码特有腥气的血——那味道像有人把整座服务器的散热风扇泡进了福尔马林里。

“血压60/40，室颤！”护士的喊声被心电监护仪的警报盖过。

林深的手很稳，持针器夹着涤纶缝线穿过破碎的心包，却在即将打结时突然顿住。无影灯下，本该昏迷的患者睁开了眼睛，瞳孔里流转着幽蓝的数据流。

“4…8…15…”患者的指甲刮擦着不锈钢手术台，金属表面浮出凹陷的数字，像被隐形的刻刀雕琢。林深一把按住他抽搐的手腕，指腹触到皮肤下蠕动的硅胶质感——这绝不是人类的肌肉组织。

“林医生！钢筋上的锈迹……”器械护士的声音在发抖。

那根从患者胸口取出的钢筋光洁如新，附着在上面的氧化层如同被数据吞噬般消失。林深摘下染血的手套，掏出手机拍下手术台上的刻痕：4 8 15 16 23 42。

窗外响起闷雷，他抬头时看见云层裂开一道缝，外滩方向矗立着半透明的白色巨塔，塔尖刺破积雨云，闪烁的霓虹广告牌在它面前像儿童玩具。

三公里外的静安寺地铁站，陆燃咬碎嘴里的柠檬糖，舌尖抵住上颚数到第七下。监控摄像头应声熄灭，他跨过安检机，将一枚伪装成充电宝的电磁脉冲器贴在闸机上。

“第七个节点。”他对着衣领下的微型麦克风说，耳骨传导耳机里传来AI冰冷的机械音：“信号覆盖率96.7%，密钥组确认：4-8-15-16-23-42。”

三天前黑进国安局内网时，他就注意到这串数字——它们像瘟疫般寄生在全球37座城市的基建数据中，而此刻，他的视网膜投影屏上正浮现出诡异的拓扑图：所有数字锚点连成的线，恰好构成一个吞噬上海中心的克莱因瓶。

地铁通道的灯光忽然频闪，陆燃的后颈泛起针刺般的寒意。他太熟悉这种直觉，在叙利亚拆弹时，这种第六感救过他三次命。

转身的瞬间，他看见一只飞蛾撞上墙壁广告屏。

那本该粉身碎骨的昆虫却在接触屏幕的刹那化为金色代码，像一滴水银坠入数字海洋，涟漪中浮现出白塔的倒影。

林深在值班室冲洗第三遍手指时，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声音来自隔壁儿科病房，但那里从下午就开始腾空消毒。他推开防火门，走廊的顶灯在身后逐盏炸裂，黑暗如潮水推着他向前狂奔。哭声越来越近，直到他撞开13号病房的门——

整面墙变成了巨大的显示屏，无数行血红的斐波那契数列瀑布般倾泻而下，在墙角积成跳动的数字水洼。中央浮着一串倒计时：06:00:00。

“叮！检测到预备玩家。”

童声响起的同时，林深的手腕传来灼烧感。银色腕表凭空出现，表面却不是时间，而是一个跳动的百分比：认知兼容率79%。

“游戏加载中……滋滋……错误……重新匹配协同单元……”

显示屏突然雪花闪烁，林深在噪点中看到另一个身影——黑衣男人单手撑着闸机跃入地铁站台，后腰的战术匕首闪过冷光。两人的视线在扭曲的数据流中相撞，腕表同时发出蜂鸣：

“协同实验组绑定完成，林深（外科医生）-陆燃（数据清道夫），祝您狩猎愉快。”

陆燃在车厢顶部狂奔，列车像发狂的金属蜈蚣在隧道里横冲直撞。他的视网膜投影屏疯狂刷屏：

【警告！认知污染突破阈值】

【建议立即清除协同单元】

“闭嘴。”他扯下耳机捏碎，电磁脉冲器拍在第三节车厢的连接处。火花四溅中，他看见车窗玻璃上映出的男人——那人穿着染血的白大褂，手指正以手术刀特有的角度划开虚空。

“医生，你挡路了。”陆燃踹开车门，审判之刃擦着林深的耳际飞过，将扑来的变异乘客钉在座椅上。那人的伤口没有流血，而是喷出电缆和集成电路板。

林深侧身避开飞溅的酸性黏液，手术刀精准挑开变异体颈部的芯片：“不是生物感染，是机械寄生。”

“早发现了。”陆燃的刀刃搅碎另一具变异体的头颅，“这些傀儡的痛觉神经被改写成防火墙，弱点在……”

“枕骨大孔下三毫米。”两人异口同声。

地铁冲进站台的瞬间，林深看见了白塔的真实样貌。

那根本不是建筑，而是由无数人类意识流编织成的数据茧房。霓虹灯牌在它表面流淌成基因链，东方明珠塔的钢架结构正被分解成绿色代码，像被蚁群啃噬的骸骨。

“新手礼物。”陆燃抛来一个U盘，上面刻着协同实验组的编号，“你的患者，我的清洁目标，都是白塔的认知污染测试品。”

林深插入U盘，患者档案在眼前展开：三个月前的车祸录像里，那根钢筋原本锈迹斑斑，却在贯穿人体的瞬间焕然如新。而更早的X光片显示，所有伤者的右脑额叶都有纳米级金属沉积。

“4-8-15-16-23-42。”陆燃的刀刃在地上划出火星，“这是斐波那契数列的变异版本，每个数字对应一个初始测试员的死亡顺序。”

隧道深处传来钢轨扭曲的呻吟，林深的白大褂在数据风暴中翻飞如旗：“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们？”

陆燃的笑声混着血腥气：“因为我们在五年前就死了啊，林医生。现在的你我，不过是白塔复活的顶级实验品。”

倒计时归零，白光吞没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