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

蝉鸣穿透教室纱窗的午后，夏纯第十三次偷看前桌男生的后颈。汗水正顺着苍井衣领滑进制服衬衫，在第三颗纽扣的位置洇出深色痕迹，像她昨天打翻的波子汽水。

"喂，归国子女。"她用自动铅笔戳他后背，"你的橡皮借我。"

苍井转过头时睫毛在眼底投出小片阴影，夏纯发现他右耳垂有颗红痣。他把橡皮掰成两半，切口平整得像妈妈切的玉子烧："这是最后一块。"

夏纯接过橡皮时嗅到奇异香气，像神社里烧尽的果木混着青草汁。她故意用沾满墨水的手指点在橡皮上："作为谢礼，告诉你个秘密——你裤子后面粘了口香糖。"

苍井瞬间绷直脊背的样子让她笑倒在课桌上，数学老师扔来的粉笔头被苍井用国语课本挡下。他后颈泛起可疑的红晕，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嘀咕："八嘎。"

放学路上，苍井的书包总比她的鼓。夏纯第八次扯开他背包拉链，抓出两包蜜瓜味软糖："你妈妈又塞点心啦？"她瞥见书包内侧绣着的"空"，突然想起这个月帮他代签了三次家长联络簿。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苍井抢回书包，耳尖红得像校门口的红叶馒头，"会让我想起京都老家的和尚爷爷。"

他们在废弃电话亭发现秘密基地的那天，苍井带了和菓子当租金。夏纯把捡到的玻璃珠铺在生锈的置物架上，珠光映着少年手腕的檀木佛珠。"你好像老头子哦。"她戳他手腕，"转学生都这么怪吗？"

苍井突然抓住她手指，指尖按在他腕间跳动的脉搏上："妈妈说，这样能听见对方心里的妖怪。"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夏纯慌乱抽手时碰翻了玻璃罐，198颗彩色珠子在夕阳里滚成星河。

梅雨季来临时，苍井的皮鞋总在玄关留下水痕。夏纯蹲在他家檐廊下，看他用毛笔给被雨打湿的作业本写挽联。"这是般若心经？"她凑近看墨迹未干的字帖，"我以为你在画符咒。"

苍井的笔尖顿出墨团，他抽出垫在膝盖下的漫画书："要学怎么封印雨女吗？"夏纯的指尖沾了砚台墨汁，在他额头画第三只眼："先封印你这个谎话精。"

他们浑身湿透跑进电话亭躲雨时，苍井从书包掏出用油纸包好的鲷鱼烧。夏纯咬开焦脆外皮，抹茶麻薯馅混着雨水流进校服袖口。苍井突然用佛珠手串缠住她手腕："这样下次打雷，你就不会躲进女厕所了。"

夏纯发现苍井的小秘密是在台风天。教室玻璃碎了三块，他蹲在储物柜前包扎受伤的野猫。白色绷带缠上猫爪时，夏纯看见他锁骨有块烫伤疤痕，形状像她昨天弄丢的樱花橡皮。

"是烟花大会留下的。"苍井把猫塞进她怀里，体温透过制服传递过来，"妈妈说，伤疤是神明做的记号。"夏纯的指尖无意识摩挲他领口，直到野猫抓破她手背。

毕业典礼当天，夏纯往苍井书包塞了手作料理盒。炸成焦黑的章鱼香肠下压着观察日记：「4月27日，归国子女被叫错名字生气了，睫毛抖得像蝴蝶翅膀」「6月19日，骗子苍井，说好一起考中学部却要回京都」……

她躲在电话亭数完第365颗玻璃珠时，苍井的脚步声惊飞了栖息的白鸽。他留下褪色的御守和半块橡皮，夏纯闻到上面残留的线香气息突然泪流满面。橡皮背面刻着极小的小字——给小八嘎，纯。

十年后同学会上，夏纯作为调香师分享新香水。有人从身后递来蜜瓜软糖，檀香混着青草气息漫过鼻尖。"橡皮债主，"男人举起修长的手腕，言笑晏晏"来讨观察日记的版权费。"

夏纯的玻璃珠项链突然断裂，彩色珠子滚长廊。苍井蹲下身捡拾时，后颈露出褪色的烫伤疤痕，像枚沉睡的樱花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