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

"咔嚓！"

夏纯按下快门的瞬间，取景框里的少年突然侧身。运动绷带缠绕的右手擦过镜头，带着薄荷味创可贴的气息，在九月晴空下划出银色弧线。

苍井保持着百米冲刺的姿势定格在彩虹跑道第七道。远处传来女子田径社的尖叫："社长又破纪录了！"

"这是第三张废片。"夏纯晃了晃单反显示屏，上面只有半截蜜色腰线在阳光下泛着光晕，"能不能别在别人取景时突然变道？"

少年扯下红色发带，汗湿的白发扫过眼尾泪痣。他弯腰捡起滚落脚边的能量胶，包装袋上龙飞凤舞写着"青学田径社-苍井"。"摄影师同学，"他撕开包装时露出虎牙，"你挡着助跑区了。"

午后的操场突然掀起热浪，夏纯看着对方小腿肌肉，终于想起这是开学典礼上那个扛着校旗跑完全程的疯批新生。她默默把相机往怀里收了收，这个角度能清晰拍到对方运动短裤下那道十公分长的陈旧伤疤。

暗房红灯亮起时，夏纯才发现那张意外拍到的伤疤特写。显影液里的相纸逐渐浮现出狰狞疤痕，像条蜈蚣趴在本该完美的腿部线条上。她鬼使神差地多洗了一份，却在装袋时听见更衣室传来对话。

"社长又在用绷带遮疤？"几个女生嬉笑着，"听说你初中时......"

"哗啦"一声，储物柜门被重重关上。夏纯从门缝看见苍井把整卷运动绷带扔进垃圾桶，小臂肌肉绷紧成凌厉的弧度。他转身时撞落窗台的玻璃汽水瓶，绿色碎片在夕阳里下起一场薄荷雨。

第二天清晨，夏纯在储物柜发现匿名信封。二十张连拍照片记录着她昨天暗房操作的每个步骤，最后那张伤疤特写背面用红笔写着："等价交换。"

凤凰木开始落叶时，夏纯被迫成为田径社跟拍摄影师。苍井把GoPro扔在她怀里，腕间薄荷味创可贴换成了星空图案。"从今天起，"他倒退着跑在彩虹跑道上，"我的训练日志换你的摄影日记。"

秋雨突降的那天，夏纯在器材室找到蜷缩的苍井。少年浑身发抖，右手死死攥着初中全国大赛的银牌，指缝渗出鲜血。雨水顺着铁柜流淌，她看见他手机屏幕亮着三年前的新闻标题：「田径天才赛场遭恶意冲撞」。

"他们说这道疤很丑。"苍井突然开口，喉结在阴影里滚动，"但我记得那天观众席有盏补光灯特别亮，像......"

"像暗房的安全灯。"夏纯撕开新的星空创可贴，"我爸爸说，显影时的红灯越亮，洗出来的照片就越真实。"

一月，初雪清晨，夏纯的相机被塞进奇怪纸箱。二十卷训练录像带码放整齐，最上面躺着星空图案的U盘。她打开社团教室的投影仪，苍井的日常碎片在墙面流动：晨跑时偷拍她打瞌睡的画面，器材室门缝塞进来的热可可，还有他对着镜头调整三脚架的脸。

体育馆天台飘起细雪时，夏纯终于找到正在堆雪人的苍井。少年鼻尖冻得通红，脚下是用能量胶空管拼成的箭头，指向被积雪覆盖的跨栏架——那里摆着改装过的运动相机，镜头正对漫天飞雪。

"摄影师的毕业作品，"苍井把红色围巾甩在她肩上，"应该拍点会动的东西。"他助跑时雪花在身后扬起银河，那道伤疤在雪光中化作跃动的闪电。

毕业典礼当天，夏纯在礼堂收到特殊快递。VR眼镜里是三百六十度的彩虹跑道，苍井的虚拟影像正倒挂在单杠上对她笑。当他展开那张伤疤特写的电子版时，整个虚拟空间突然下起薄荷雨，每一滴雨水都是他们三年间的摄影日志。

"现在你知道我的秘密了。"全息影像的苍井突然逼近，泪痣在数据流中闪烁，"要不要和我签订永久拍摄契约？"

蝉鸣震耳欲聋的盛夏，高校田径联赛直播画面突然切进特别镜头。蝉联冠军的选手冲向终点时，小腿上的闪电形伤疤特写占据大屏幕，右下角水印是熟悉的"XC Studio"。观众席爆发尖叫的瞬间，导播切到了场边摄影师的特写——夏纯正对着镜头举起"永久契约成立"的手写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