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梨

蝉翼般透薄的晚霞漫过天际时，苍井的登山包带子突然断裂。夏纯蹲在国道旁的石墩上，看他把断成两截的带子系成复杂的绳结，深蓝制服衬衫被汗浸出蝶形水痕。

"江良要是看到这个结法，能写三千字力学分析报告。"夏纯晃着冰镇汽水瓶，水珠滴在苍井发红的指节上，"他真不来？"

苍井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机器人比赛决赛撞期了。"他从包里掏出便携式小风扇，扇叶上贴着"故障勿动"的标签——显然是江良的手笔。

简危踩着滑板从坡道俯冲而下，卫衣帽子里扑簌簌掉出零食包装袋。"前方五百米右转，"他举起占星仪造型的指南针，"磁场说那里有恶灵徘徊..."

"说人话。"夏纯把空瓶扔进他帽兜。

"王阿婆的果园到了，记得买她家的蜂蜜烤梨。"

露营地在王阿婆果园的附近----废弃的林场观测站，生锈的铁牌上还能辨认出"1983年护林员值班点"字样。苍井铺防潮垫时，夏纯发现他背包夹层塞着京都老铺的羊羹，包装纸用毛笔写着"防灾储备"。

"某人不是说要体验荒野求生吗？"她晃着和饭团和菓子包装，苍井脸不红心不跳。

"这是.战略物资。"

篝火升起来时，简危的水晶吊坠突然爆开。紫色玻璃碎片蹦进腌肉盒，他严肃地推演星盘："今夜必有劫难。"话音未落，苍井刚搭好的帐篷被风吹成降落伞，裹着夏纯的防晒帽飘向溪流。

追回帐篷的代价是三人浑身湿透。夏纯拧着头发上的水草抱怨："江良在的话，至少能用无人机追踪。"苍井默默把备用外套披在她肩上，袖口松木香混着未散的硝烟味——是他常年帮父亲打理神社沾上的气息。

烧烤架上的鸡翅第三次烤焦时，简危的占卜签筒滚进炭堆。"金属疲劳导致导热不均。"苍井用树枝画出受力分析图，火光在他锁骨凹陷处摇曳。夏纯忽然想起初三那年，他教自己绑烟花引线时，手腕也是这样在暮色中忽明忽暗。

"看好了。"苍井突然握住她翻动烤串的手，"45度角翻转，让脂肪均匀滴落。"夏纯的耳钉勾住他的领口，坠落的胡椒粉罐被简危用滑板惊险截停。

夜风送来断续的埙声，守林人小屋亮起暖黄灯火。王阿婆端着蜂蜜烤梨出现时，简危正试图用塔罗牌占卜WiFi密码。"小伙子，"她布满皱纹的手指点在死神牌上，"这局该抽月亮。"

烤梨在篝火堆旁泛着琥珀色的光，锡纸包裹的梨子裂开小口，蜜汁正顺着焦糖色的褶皱往下淌。夏纯用树枝戳了戳梨身，糖浆拉出金丝黏在盘子里考的金灿的蜜汁鸡翅上，在火光里凝成一小颗琥珀。

"要趁热吃芯子里的桂花蜜。"王阿婆的竹签精准挑开梨盖，蒸汽裹着果香扑面而来。夏纯咬下时被烫得直吸气，舌尖先尝到野山杏的酸，而后是槐花蜜的清甜，最后留在喉头的竟是淡淡的梨子和酒酿的香。

苍井的梨肉切得方正如棋谱，刀刃是他随身带的瑞士军刀。"京都八桥的做法。"他挑起一勺浸透蜜汁的梨肉，糖丝在月光下闪着蛛网般的银光。

简危的烤梨正在表演喷泉奇观——他执意要加碳酸饮料。"占星学上说气泡能激发..."话没说完就被喷溅的蜜汁糊了满脸。夏纯笑得打翻辣椒粉罐，苍井的白衬衫瞬间落满红梅似的斑点。

"这才是真正的火焰纹章。"简危举起沾满糖浆的塔罗牌，权杖骑士牌上的花纹正巧与苍井衣襟的辣椒渍重合。王阿婆笑着往炭火里埋进新梨，老茧纵横的手指挥动如施魔法："小苍井的吃相，让我想起年轻时见过的京都匠人。"

夜风忽而转向，带着松脂香的炊烟缠上苍井的佛珠。他低头擦拭糖渍的动作忽然顿住——夏纯正用梨核在防火布上画笑脸，果汁渗进纤维变成暖橘色的星群。篝火劈啪炸开一粒火星，落在他手背的辣椒斑点上，像给红梅点了蕊。

守林人小屋传来收音机的演歌旋律，王阿婆掏出包着青苔的陶罐："配梨子得喝这个。"浑浊液体入喉的瞬间，夏纯被野莓的酸激得眯起眼，回甘时却尝出苍井背包里那枚御守的线香气。

"这是用后山的醉鱼草泡的。"王阿婆的笑眼映着火光，"六十年前我男人求爱时，背着一整罐翻过三座山头..."她忽然朝苍井眨眼，"现在年轻人送奶茶，没劲。"

苍井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手中梨核不慎滚进火堆。夏纯假装研究陶罐纹样，余光瞥见他正用树枝在灰烬里写算式——圆周率精确到第35位时，火星突然蹿成心形。

夏纯的梨汁滴在苍井的防灾地图上，洇湿了标注野莓丛的记号。他掏出手帕擦拭，布料边缘的六芒星刺绣被洗得发白。这是夏纯在他初三转学时送的饯别礼，此刻在篝火映照下像团温暖的星云。

夏纯采莓途中踢碎的野莓染红了苍井的白袜，她的笑声惊起夜栖的山雀。简危举着自拍杆记录暴走实况，镜头突然对准星空下的苍井与夏纯——前者正用绷带包扎她采摘野莓的划伤，后者把莓果汁涂在他手背伪装纹身。

"江良会后悔错过素材的。"简危笑嘻嘻地躲过飞来的野莓。

简危的占卜签筒再次滚落山坡已是午夜。三人举着手电筒寻到溪边，发现竹签正卡在石缝里指向上弦月。苍井的登山绳在岩壁上打出专业绳结，夏纯借他肩头支撑时，嗅到对方衣领残留的梨香混着松烟味。

"江良要在，肯定要测这里的地磁偏角。"夏纯晃着捡回的签筒，里面不知何时混进了烤梨的桂花瓣。苍井忽掏出个金属盒，江良改造的微型投影仪在岩壁投出星空图："他今早快递来的，说能实时联网天文台。"

银河倾泻在潮湿的岩壁上时，夏纯的梨汁手印恰好盖住天琴座。简危的塔罗牌悬浮在溪面——不知何时粘上了糖浆，此刻正载着萤火虫顺流而下。

归途的晨雾沾湿了防火布上的果汁星图。王阿婆塞给苍井的陶罐里，新酿的醉鱼草酒泡着野莓与梨片。简危的滑板轮轴卡进桂花瓣，每滑一步都洒落甜香。夏纯把烤梨的锡纸折成鹤，放进苍井背包侧袋时，摸到他偷偷藏起的防火布——那些橘色星群旁添了铅笔画的星座连线，天琴座的位置标着小小的"纯"字。

蝉鸣撕开晨雾时，苍井的怀表响起机器人比赛的整点播报。江良的夺冠视频里，机械臂捧着的奖杯刻着他们烧烤那夜的日期。夏纯把野莓酱抹在吐司上，看苍井用瑞士军刀将吐司边切成八桥和果子的形状——糖粉落下来，像昨夜篝火中未燃尽的星。

火星窜上星空，简危的睡袋里传来含糊梦呓："CPU...过热..."夏纯把烤梨核抛进火堆，看苍井的侧脸在光影中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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