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漫过脚踝时,江良的无人机突然发出刺耳警报。夏纯低头看腕间的朱砂手链,暗红珠串正在皮下渗出细密血珠,烫得她手腕发麻。
"磁场强度超标了。"苍井掐灭手中的线香,青烟却逆着风向飘往山坳深处。简危的塔罗牌在指间无风自燃,灰烬在苔藓上拼出"亥时三刻"的篆体字,转眼被血色的雨水冲散。
那座戏台出现在山道拐角处,飞檐上的嘲风兽首滴着粘稠液体。褪色的幕布泛着尸斑般的青紫色,两根楹联柱渗出暗红浆水,把"人生如戏"四个字泡得肿胀变形。夏纯弯腰捡起半张戏票,霉烂的纸页上印着"民国三十七年九月初九",背面用朱砂勾着他们四人的生辰八字。
"退回去!"苍井突然暴喝。他手中的罗盘玻璃罩炸开裂纹,怀表指针逆时针疯转,齿轮间渗出黑水。但来时的山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坟包,每块墓碑都贴着他们的黑白证件照。
子时的更鼓从戏台深处传来,铜锣声震得人太阳穴突跳。幕布缓缓拉开时,腐朽的脂粉味混着尸臭扑面而来。夏纯的登山靴陷进戏台木板,粘腻的触感让她想起踩碎蛞蝓的瞬间。苍井的狼眼手电扫过观众席,积灰的长凳上布满深浅不一的人形凹痕,最前排四个位置赫然摆着他们的登山包,包带被系成上吊绳的样式。
"别碰妆台!"简危的警告迟了半拍。夏纯的指尖刚触到铜镜,镜面就爬满蛛网状裂痕。裂纹中渗出黄褐色液体,镜中倒影开始自行描眉点唇,鲜红的胭脂顺着裂缝滴落,在她脚边聚成小小的血洼。脂粉盒自动弹开,霉变的香粉里蠕动着米粒大的白蛆。
后台的戏服突然簌簌作响,四套绣着百鬼夜行的衣袍缠上他们小腿。夏纯的冲锋衣拉链自动下滑,冰凉的绸缎贴住后背,绣线像活物般钻进毛孔。她惊恐地发现戏服纹样在皮肤上游走——江良背心的电路图、简危额头的伤疤、苍井家传的符咒,全部被复刻成暗红色的刺绣。
"咔嗒",老式摄像机自动运转。简危的镜头里,苍井的水壶变成骷髅酒盏,自己的登山杖化作哭丧棒。当杜丽娘的水袖拂过取景框,夏纯看见柳梦梅的面具裂痕与简危额头的疤完全重合。戏台上的烛火突然转绿,照亮梁柱间悬着的四具戏偶——穿着他们今日的衣物,关节处钉着浸血的桃木钉,眼眶里塞着腐烂的山茱萸。
丑时的锣声震碎寂静,观众席坐满半透明的蓑衣人。他们鼓掌时袖口露出森森白骨,喝彩声裹着湿冷的腐土味。夏纯的戏服领口越收越紧,金线勒进颈动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地唱起《游园惊梦》。江良的无人机残骸从柳梦梅袖中飞出,螺旋桨削断悬吊戏偶的丝线,那些木偶落地后竟爬向观众席,将蓑衣人的脸皮整张撕下。
苍井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符纸上,火焰却呈惨绿色。火光照见戏台柱上的铭文——"生者扮鬼,死者还阳"。夏纯踢碎妆台暗格,霉烂的戏折子记载着献祭流程,最后一页贴着他们的登山合影,拍摄时间被改为"民国三十七年九月初九"。
寅时鸡鸣前,戏台开始坍塌。简危用燃烧的塔罗牌引路,牌面浮现出他们来时的小径。狂奔中夏纯的戏服下摆被鬼手拽住,苍井挥刀斩断的瞬间,半截青灰色手指还死死抠着她的脚踝。坟茔从地底升起,墓碑照片是他们今晨在客栈的早餐合影,供品盘里摆着江良的机械指节和简危的镜头盖。
山脚早点铺的收音机突然播放《游园惊梦》,老板娘用抹布擦拭骨瓷碗:"那戏班子专找替身,每四十年..."她掀起围裙,腰间别着把锈迹斑斑的桃木钉,与他们从戏偶身上拔下的一模一样。
四人沉默地摊开手掌,腕间不知何时缠着褪色的水袖。夏纯的翡翠镯子内侧浮现出"民国三十七年"的刻痕,苍井的怀表永远停在了亥时三刻。晨雾中传来若有若无的铜锣声,山道上隐约可见四盏白灯笼,正随着无形的脚步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