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落尽时

林初夏第一次见到顾清远，是在图书馆三楼的文学区。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她抱着一摞书，在书架间穿行。雨滴敲打着玻璃窗，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的帆布鞋在地板上留下浅浅的水痕，发梢还挂着未干的水珠。

转角处，她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书本散落一地，她慌忙蹲下身去捡，却看见一只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拾起了那本《挪威的森林》。她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你也喜欢村上春树？"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图书馆的宁静。

林初夏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书。他的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带着微凉的触感。她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戴着一串檀木佛珠，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我叫顾清远。"他说，"经常在这里看到你。"

后来林初夏才知道，顾清远是医学院的研究生，比她大两届。他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厚重的医学专著，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他们的故事开始得很自然。顾清远会在她复习到深夜时，默默递来一块巧克力；会在下雨天，撑着伞等在图书馆门口；会在她感冒时，变魔术似的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润喉糖。

林初夏喜欢看他穿白大褂的样子，挺拔如松，温润如玉。他总是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走路时会轻轻晃动。她常开玩笑说他是"行走的荷尔蒙"，他就会红着耳朵，用病历本轻轻敲她的头。

但顾清远从不会陪她去游乐园，也不会和她一起跑步。每次她提议去爬山，他都会找各种理由推脱。林初夏以为他只是不喜欢运动，直到那个雨夜。

那天她值夜班，突然接到急诊科的电话。赶到抢救室时，她看见顾清远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监护仪上的数字不断跳动。

"先天性心脏病，"主任翻着病历，"他一直没告诉你？"

林初夏感觉天旋地转。她想起顾清远总是随身携带的药盒，想起他偶尔会突然停下脚步深呼吸，想起他手腕上那串从不离身的佛珠。

她握住顾清远冰凉的手，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的手背上。他艰难地睁开眼，朝她笑了笑："对不起啊，还是让你知道了。"

顾清远的病床靠着窗，窗外是一棵樱花树。春天来的时候，粉白的花瓣会随风飘进来，落在他的被单上。林初夏每天都会摘一朵新鲜的樱花，插在他床头的玻璃瓶里。

"等你好起来，我们去看樱花吧。"她握着他的手说。

顾清远总是温柔地笑着，却从不答应。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像是在描绘什么图案。后来林初夏才知道，那是一个"夏"字。

最后的那个下午，顾清远执意要去图书馆。他坐在他们初遇的那个位置，面前摊着那本《挪威的森林》。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林初夏，"他轻声说，"你要好好的。"

她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温度一点点流逝。窗外的樱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一场无声的雪。顾清远的手腕上，那串佛珠突然断了，檀木珠子滚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林初夏紧紧抱着他，听见他最后的心跳，一下，一下，渐渐归于平静。

后来，林初夏在顾清远的遗物里发现了一本日记。最后一页写着："我知道生命短暂，所以每一秒都要好好爱你。只是对不起，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

她合上日记，望向窗外。樱花依旧年年盛开，却再也没有人会为她撑伞，会为她摘一朵花，会温柔地唤她一声"林初夏"。

在整理顾清远的遗物时，林初夏发现了他藏在抽屉深处的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张游乐园的门票，日期是她生日那天。还有一条银质手链，吊坠是一片精致的樱花，背面刻着"Forever"。

她想起顾清远总是推脱不去游乐园，原来是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一直在默默准备着，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却终究没能实现。

林初夏将手链戴在手腕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顾清远的手指。她决定继承他的遗志，报考了医学院的心脏病专科。每当她穿上白大褂，仿佛就能感受到顾清远站在她身边，温柔地注视着她。

多年后，林初夏成为了心脏病领域的专家。她总是会在诊室里放一瓶樱花，就像当年在顾清远的病房里一样。每当有年轻的患者因为病情而沮丧，她就会轻声讲述一个关于樱花和爱情的故事。

"生命或许短暂，"她总是这样说，"但爱可以让它变得永恒。"

窗外的樱花依旧年年盛开，林初夏站在树下，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樱花吊坠。她知道，顾清远从未离开，他化作了春天的风，夏天的雨，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永远守护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