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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报道的清晨,雾还没散,逾愿背着那只绣着槐花的书包,走在往市一中的路上。
胃里隐隐传来一阵钝痛,像有片粗糙的砂纸在轻轻摩擦,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脚步慢了半拍。
外婆在她出门前塞了袋温热的馒头,让她路上吃,可她现在没什么胃口,只把袋子攥在手里,感受那点微弱的暖意。
校门口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蓝白相间的校服晃得人眼晕。逾愿在密密麻麻的名单里找到自己的名字——高一(3)班,和她隔着三个名字的位置,赫然写着“杨博文”。
她的心跳莫名顿了一下,胃里的痛感似乎也轻了些,又似乎更重了。
跟着人流走到操场时,雾已经散了,太阳慢慢爬上来,把塑胶跑道晒得发烫。
军训服堆在主席台上,蓝绿色的布料带着新出厂的硬挺感,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化工原料味。
逾愿领取了属于自己的那套,尺码偏大,裤脚拖到了地上。她找了个僻静的树荫下换衣服,指尖触到粗糙的布料,胃里又一阵翻腾,她弯腰干呕了一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只觉得喉咙里泛着淡淡的苦味。
等她回到班级队列时,同学们大多已经换好衣服,站得整整齐齐。教官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嗓门洪亮得像敲锣,“立正”的口令一喊,所有人都瞬间绷紧了身体。逾愿也跟着站直,双手贴在裤缝,目光盯着前方同学的后脑勺。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像针一样扎在皮肤上,火辣辣地疼。
迷彩服很快被汗水浸湿,贴在后背和胳膊上,黏腻得难受。胃里的钝痛渐渐变成了坠痛,像坠着一块小石头,随着她站立的姿势,一点点往下沉。
她忍不住微微蹙眉,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站军姿要抬头挺胸!腰杆挺直!”教官的声音扫过队列,逾愿慌忙打起精神,把腰杆再挺了挺。
可这样一来,腹部的牵扯感更明显了,疼得她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只能小口小口地喘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在变差,指尖也开始发凉,眼前的景象偶尔会晃一下,像水波一样轻轻荡漾。
旁边的女生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小声问:“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逾愿摇了摇头,想挤出一个微笑,可嘴角刚扬起,胃里就是一阵剧烈的绞痛
教官的口令声依旧洪亮,“齐步走——”的指令落下,所有人的脚步整齐划一,踏在塑胶跑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逾愿跟着节奏抬脚、落地,每一步都尽量让动作标准,可腹部的牵扯感越来越强,疼得她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滴在睫毛上,涩得她睁不开眼。
她偷偷抬眼瞄了眼前排,杨博文就站在斜前方第三个位置。
他的姿势依旧挺拔,后背挺得笔直,迷彩服穿在他身上格外合身,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却没让他有半分动摇,仿佛烈日和疲惫都与他无关。
逾愿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又慌忙收回,心脏莫名跳得快了些,胃里的痛感却丝毫未减。
“停!”教官突然喊停,走到队列中间,“刚才谁的脚步乱了?出列!”
逾愿的心猛地一紧,她刚才因为疼痛,脚下确实慢了半拍。她咬着下唇,正想往前站,旁边的女生却先一步走了出去。教官批评了几句,又让所有人重新练习齐步走。
再次迈开脚步时,逾愿的动作更谨慎了。可胃里的疼突然加剧,从钝痛变成了尖锐的刺痛,像有根细针在扎。她忍不住闷哼一声,脚步踉跄了一下,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腹部,身体弯了下去。
“怎么回事?”教官快步走过来,语气带着严厉,“站不稳就去旁边休息,别在这儿拖后腿!”
逾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周围同学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
逾愿“教官,我没事。”
她直起身,想重新跟上节奏,可刚走两步,胃部的绞痛就像潮水般涌来,眼前一阵发黑,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胸前的迷彩服,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
陈玥“小心!”
旁边传来一声惊呼,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逾愿抬头,看到是陈玥,脸上满是担忧。
教官也皱起了眉,语气缓和了些:“赶紧去树荫下歇着,叫卫生员过来看看。”
陈玥扶着逾愿往操场边的树荫下走,每一步都走得很慢。逾愿靠在陈玥身上,胃里的疼让她浑身发颤,嘴唇也变得发白。
坐在长椅上时,她弯腰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只觉得喉咙里泛着淡淡的血腥味。
陈玥“你是不是中暑了?”
陈玥递过来一瓶水
陈玥“还是吃坏东西了?”
逾愿接过水,小口抿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些灼烧感。她摇了摇头:
逾愿“不知道,最近总这样,可能是没休息好”
她没敢说胃不舒服的事,外婆让她开学前去医院检查,她偷偷把挂号单撕了,外婆的退休金不多,她不想再添负担。
卫生员很快过来了,给她量了体温,又用凉毛巾敷在她额头上,说可能是中暑加低血糖,让她多休息,喝点淡盐水。逾愿点点头,谢过卫生员,靠在长椅上闭上眼睛。
操场上的口令声、脚步声还在继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逾愿能感觉到胃部的疼痛慢慢缓和下来,变成了熟悉的钝痛。她侧过头,看向队列的方向,同学们还在练习齐步走,杨博文的身影依旧挺拔,像一棵不会弯腰的白杨树。
陈玥坐在她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和她诉说上高中的烦心事,又时不时聊到她们小时候。逾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目光却忍不住一次次飘向那个熟悉的身影。
胃里的疼还在提醒着她身体的异常,可心里却莫名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夏日里偶尔吹过的微风,轻轻拂过,留下淡淡的痕迹。
等队列休息时,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过来关心她,杨博文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淡盐水,递到她面前,声音依旧清冷:
杨博文“卫生员让喝的”
逾愿愣住了,抬头看着他,他的额头上还挂着汗珠,眼神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她连忙接过瓶子,小声说了句:
逾愿“谢谢”
他没回应,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和旁边的男生讨论着什么,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
逾愿握着手里的淡盐水,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
她小口喝着,咸涩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胃里的钝痛似乎又轻了些。
她看着杨博文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细微的痛感里,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她的心跳轻轻动了一下,胃里的痛感又悄然袭来,像提醒着她,这场刚刚开始的高中生活,或许从一开始,就带着无法言说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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