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了一个大学生,她坐在了博物馆厚重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本手抄的歌词本不住的打哈欠,"我昨天看到半夜…″,"高中时手抄的?″"对啊″她不无释然的说,"当然,有一部分被水润湿了,黏合在了一起。″说罢,她细心地挑起一页,伴随着咯,咯,的声音,那块最后的疙瘩被指甲分离了一张皮。
"当时,我找到它时,它放在我爷爷的书房里,老年痴呆了,手拿着书正像堡垒一样一层层往上搭″,"那可真怪″我叹道,"可能是他老人家内心某种安全感吧,什么都要防备…″。"那你怎么做的?,"很简单呗,我学大人抢夺小孩子玩具,勾住他的手就抢过来了,那会儿,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哇哇大哭…″。
"抱歉″听到这样,我不禁有些难受,记忆力衰退,就和灵魂减弱差不多,一个人从生到死,他失魂落魄,丢了,亲情,友情和爱情,哪怕是主观上记不住了,别人还有零星的记忆,可当他摆出一副幼稚者的姿态时,那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她继续用手扣书页,咯,咯,"你看这个符号,两只鸵鸟钻在沙子里″,她顿了顿,补充道,"曾经我同桌帮忙画的″我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只,噢,还有一只是铅笔画的,已经被模糊了…倒也确实是符号,很简单,是连起来的一笔,从右倒左用绳子打结似的画法。"她那时候很棒的。″
"我猜你同桌应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行当吧″我笑道 ,"没有,那时候,她家里要穷酸得要死,大学读了两年就回乡打工去了,那时候,他有个恶劣的弟弟,天天到寝室门口来催压。″"后来某一天,她连人带着所有的回忆,都在脑中消失不见了,我好像间歇性遗忘似的,忘却了那段美好的年光,就像……爷爷一样,她害怕得啜泣起来。
哭了一会儿,又看向展台,上面反光不强,隔着透明玻璃,很容易看到其轮廓,她喃喃自语,"要是我像他们那样有纹路就好了…那反倒不那么容易忘记。″她的目光,带着永远的期盼,仿佛和远处那只"父乙觥″融为了一体,鹿的角和兔子的耳朵, 两角后各有一条屈体小蛇,中脊浮雕一条细长卷尾小龙,后端双角突出,长舌上翘的牛头,器身和器盖遍饰凤纹,太多了,数也数不清…。
自然给人类留了太多未可知之谜,在她未记忆力这件事情苦恼时,我只能摆出一副心理医者的姿态,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在西方,自埃斯库罗斯写了《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以来,他一直是孤独的,怀着希腊独有的悲悯,跑去参加乐马拉松战役和萨拉米斯海战。之后,又目睹了老兄弟的阵亡,雅典的惨剧,收拾完心情的他,决定踏上西西里岛的旅途,可具有讽刺意义是,在去西西里的路上,他被一只从天空中掉下来的乌龟砸死了,死无对证…在此,我只能引用他的名言:
人非但不能强制自然,还要顺从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