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当日，太子李承稷高举酒爵，醴泉在青铜爵中泛起涟漪，七十二只玄鸟正从祭天台四周冲天而起，太子李承稷的双手却突然僵住，他看见琥珀色的酒液里浮动着细若游丝的桃红——那是昨夜坠星碎末浸染的妖痕。
"殿下，吉时已至。"礼部尚书王崇山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婉转。这位年过五旬的老臣今日格外反常，官帽下隐约可见蔓延至眼角的桃花纹。当他接过酒爵递给太子时，指甲缝里渗出的汁液在白玉阶上洇出妖冶的花形。
云璇立于观礼台最高处，霜华剑在鞘中发出不安的嗡鸣。她的视线掠过太子发青的指尖，落在朱雀门飞檐那道红影上。申绮瑶正斜倚着嘲风兽吻，赤足悬在十丈高空轻晃，足尖每一次摆动都带起百官席间隐秘的涟漪。
"饮——"王崇山突然拉长的尾调惊起飞鸟。
李承稷仰头饮尽醴泉的刹那，申绮瑶腕间银铃轻响。潜伏在七十二根蟠龙柱下的情丝骤然收紧，原本庄重的雅乐忽而转为旖旎的《霓裳羽衣曲》。太子手中的青铜爵当啷坠地，眼底泛起与老臣如出一辙的桃色。
"妖女！"云璇并指结印，霜华剑化作流光直取申绮瑶咽喉。剑锋却在触及红纱前倏然偏转，削断了缠绕太子的情丝。本该斩妖的剑气莫名裹着三分犹豫，将申绮瑶鬓边海棠震得纷飞如雨。
申绮瑶轻笑一声，踩着坠落的剑光翩然落地。腰间噬心锁泛起血光，倒计时在她锁骨处灼出"叁刻"字样。"国师舍不得杀我？"她指尖拂过云璇剑穗，被冰霜冻伤的伤口渗出金红血珠，滴入祭坛瞬间催生出大片曼珠沙华。
变故在此时骤生。
饮过醴泉的百官突然集体起身，朝服上的仙鹤补子竟化作活物振翅而出。数百只白鹤盘旋成阵，鹤唳声里混杂着癫狂的笑语。王崇山撕开官袍，露出爬满桃纹的胸膛，嘶吼着扑向御座上的老皇帝："陛下可知晓，臣等这些年的苦衷......"
云璇旋身挡在御前，霜华剑划出的冰墙却被血色鹤羽洞穿。她这才惊觉，那些仙鹤的喙竟都沾着堕神业火。祭坛四周的曼珠沙华突然疯长，花蕊中伸出苍白手臂，将禁军拖入花海。
"你的无情道，护得住谁呢？"申绮瑶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她不知何时突破了剑气屏障，染着丹蔻的手指正搭在云璇命门。掌心传来的心跳快得惊人，混着业火气息的吐息拂过国师耳后封印咒文。
云璇反手扣住她手腕，却摸到噬心锁滚烫的纹路。昨夜星坠时看到的画面突然浮现——心口桃花印与这妖纹竟是一对并蒂而生。霜华剑感应到主人心神震荡，剑气失控地横扫祭坛，将九尊青铜鼎劈成碎片。
鼎中贮藏的历代帝王魂灵倾泻而出，在业火中化作狰狞怨灵。申绮瑶脸色骤变，甩出红绸缠住云璇腰身急退："你不要命了？这些可是......"
话音未落，天帝的法相已在云端显现。金色瞳仁扫过狼藉的祭坛，最终停在申绮瑶锁骨的倒计时上。"顽劣。"随着这声轻叹，噬心锁突然暴涨数倍，倒刺扎入妖女琵琶骨。申绮瑶咳出的血溅在云璇衣襟，竟开出转瞬即逝的冰莲。
云璇本能地结出净心印，却发现灵力触及时，噬心锁的咒文开始逆转。那些缠绕申绮瑶元神的金线，分明与无情道的封印同源。她突然想起师尊羽化前的警告："若遇破咒之人，不是劫数，便是......"
"小心！"申绮瑶猛地推开她。天帝弹指射出的金光洞穿妖女肩胛，余波将祭天台劈出深不见底的裂缝。怨灵们嗅到血腥蜂拥而至，却在触及申绮瑶时被染成赤金——她的妖血正在净化帝王怨气。
云璇握剑的手剧烈颤抖，霜华剑第一次违背主人意志，自发斩向天帝法相。剑气触及金光的刹那，观星阁方向传来浑天仪彻底崩碎的巨响。二十八宿星辰同时黯淡，唯有她心口桃花印绽放出炽烈光芒。
"原来如此。"天帝法相露出玩味的笑，"当年那三成天雷，终究是种下了因果。待归墟之门重开时，你便会知晓何为天命难违。"
噬心锁的倒计时在此刻归零，锁链纹路骤然收缩，直刺申绮瑶妖丹核心——这是天帝专为诛灭元神设计的禁制。云璇突然扯断剑穗上的冰魄珠，在捏碎冰魄珠的瞬间，极寒之气冻结了噬心锁与天道的联结，为妖女争得一线生机。她揽住濒死的妖女，霜华剑直指苍穹："她的命，由不得天定。"
"是吗？"天帝抬手招来劫云，"那你可知，为何优昙会在今晨盛放？"
暴雨倾盆而下，血色优昙在雨水中急速生长，转眼间覆满皇城。当第一朵优昙触及云璇衣角时，她终于看清花瓣上的纹路——每道脉络都是大梁王朝的气运线，而此刻所有线头都系在申绮瑶心口。
"用你的道心换她性命，还是看着人间覆灭？"天帝的声音混着雷鸣响彻云霄，"云璇，你修了三百年的无情道，可悟了？"
申绮瑶用最后力气抓住云璇手腕："别犯傻...我这种妖物..."话未说完便被冰凉的唇堵住。云璇吻去她唇边血迹，霜华剑应声而断。剑身碎裂的瞬间，云璇喉间涌上冰渣——这本命剑与魂魄相连，剑毁即代表她永失飞升之机。剑身碎片化作星芒融入妖女体内时，云璇掌心凝出的冰莲灵力渗入申绮瑶伤口，妖女额间莲印忽地闪过一丝蓝光——霜花剑气与妖力交融的刹那，两人灵台同时震颤，仿佛有根无形的丝线将痛感相连。整座皇城的优昙同时凋零。
天帝法相金瞳微缩，云层中传来低沉的嗡鸣。暴雨中，云璇眉心的霜花印寸寸碎裂，三千青丝被灵力反噬染成雪色——这是道心彻底破碎。她抱着昏迷的申绮瑶踏过凋零的优昙，每一步都在砖石上绽出冰莲。噬心锁的残片从妖女身上脱落，坠地时竟发出凤鸣般的清音。
"今日起，我与天道的缘分......"她抬眸望向正在消散的金瞳，"尽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