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谦偷瞄护士站挂钟时,沈言正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往他额头上按。
“嘶——”陆子谦倒抽冷气,“沈医生,咱能轻点吗?”
沈言摘下手套扔进医疗废物桶:“怕疼就别往担架上撞。”
消毒水味道刺得鼻子发痒,陆子谦盯着沈言白大褂下摆的咖啡渍,那是他今早硬塞给对方的拿铁。
凌晨四点的急诊室冷清得能听见点滴声,他突然伸手拽住沈言衣角:“你值了三个夜班了。”
沈言拍开他的手, “排班表不是我定的。躺好,脑CT报告还没出。”
走廊突然炸开凌乱的脚步声,担架车轮碾过地砖的声响混着哭喊涌进来。沈言抓起听诊器就往外冲,白大褂带起的风扫过陆子谦鼻尖。
“车祸,五人重伤!”护士推着抢救床狂奔,“三号床准备插管!”
陆子谦支着身子往外看,沈言正跪在担架车上做心肺复苏。患者胸口的血溅在他镜片上,他随手抹了把脸继续按压。
“看够了吗?”
陆子谦吓得差点滚下床,沈言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胸前沾着大片血迹。
“那个......人救回来了?”
“死亡时间凌晨四点二十。”沈言扯掉脏手套,塑料撕裂声在安静的处置室格外刺耳,“不是每个故事都有好结局。”
陆子谦看着他把听诊器绕成圈塞进口袋,金属听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突然想起上个月在沈言办公室看到的锦旗——落款日期是三年前。
“你手在抖。”
沈言猛地缩回右手:“你看错了。”
陆子谦翻身下床,光脚踩在冰凉地砖上。
他比沈言高出半个头,影子把人整个笼住:“三年前今天,医闹死者家属砸了你们科室?”
沈言后退半步撞上器械柜,玻璃柜门震得哐啷响。陆子谦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急诊室的蓝光从百叶窗漏进来,把那张永远平静的脸割裂成碎片。
“调查组认定抢救流程合规。”沈言推开他,“让开,我要查房。”
陆子谦堵在门口:“那你每年今天通宵值班算什么?赎罪?”
医用口罩突然被扯落,沈言拽着他领子吻上来。
消毒水混着血腥味的吻,像把锋利的手术刀。陆子谦尝到铁锈味,不知道是谁咬破了嘴唇。
“现在知道了?”沈言喘着气退开,指节泛白地攥着病历夹,“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监护仪在隔壁床发出刺耳警报。
沈言转身时白大褂擦过陆子谦手背,他抓住那片染血的衣角:“我帮你订了早饭。”
“什么?”
“皮蛋瘦肉粥,没放葱。”陆子谦举起手机,锁屏是偷拍的排班表,“吃完去我车上睡会儿,我替你盯着。”
沈言摘眼镜的动作顿了顿:“你连医嘱都看不懂。”
“但我看得懂你。”陆子谦戳在他心口上,“这儿,快跳出来了。”
晨光漫进急诊大厅时,陆子谦正笨手笨脚地给三床老太太量血压。
患者家属举着投诉单冲进来,他下意识把沈言挡在身后。
“就这个庸医害死我爸!”男人唾沫星子飞溅,“今天不给说法,我把你们医院......”
沈言突然被推到椅子上,陆子谦的香水味盖过血腥气。
他看见这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解开限量款衬衫袖扣,露出小臂狰狞的疤痕——上周替他挡飞溅的玻璃片划的。
“医疗事故鉴定书在第三方机构,起诉流程可以咨询我的律师。”陆子谦把名片拍在桌上,“现在,麻烦离我的医生远点。”
家属被保安架走后,沈言盯着他后颈发红的抓痕:“没必要掺和这些。”
“我乐意。下次遇到医闹还帮你挡。”
沈言舀粥的手顿了顿:“为什么?”
“你救过我。”陆子谦指指额头的纱布,“上周。”
“那是我的工作。”
“现在是我的私心。”
交接班的护士推门进来时,陆子谦正歪在陪护椅上打呼噜。
沈言把毯子盖在他身上,瞥见他手机屏幕亮着——搜索记录全是《心肺复苏速成教程》。
晨会上主任宣布抽调人手支援发热门诊,沈言第一个举手。
散会后陆子谦堵在更衣室门口:“你非要找死?”
“我是呼吸科出身。”
“三年前那场流感死了多少医护你比我清楚!”
沈言把听诊器塞进柜子:“这是我的战场。”
陆子谦突然抓住他手腕,体温透过衬衫烫进皮肤:“当年你导师倒在手术室,你现在也要......”
“至少这次有人会给我收尸。”沈言甩开他的手,“比如陆总?”
防疫服摩擦声在走廊渐远,陆子谦踹翻垃圾桶,捡起被揉皱的支援名单。沈言的名字旁边有圈淡淡的水渍,像谁攥着笔犹豫了很久。
当天下午,三辆物资车开进医院。
陆子谦戴着口罩指挥工人搬呼吸机,防护服背后歪歪扭扭画着沈言的Q版头像。
护士长举着捐赠清单过来:“陆先生,这批ECMO......”
“给最需要的人。”
陆子谦望向发热门诊的玻璃窗,沈言正在给患者插管,防护服上写着“别死”。
暮色降临时,陆子谦收到条陌生号码的短信:【防护服丑死了】。他笑着把手机贴在心口,身后成箱的N95正在入库。
急诊室的灯彻夜未熄,这次有两个人隔着玻璃守候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