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现代小说 > 将生命与你共享
本书标签: 现代  拯救人生  时间轮回   

【寻篇】初始的列车与梦

将生命与你共享

我做了一个梦,是一个充满希望且得偿所愿的美梦。

  梦中我不再焦虑,不再彷徨。心怀那份不曾消磨的希望,站在和风之中,享受着暖阳与草香。

  即使闭上双眼,脚下随风翻涌的无尽绿色,依然流入我的耳中,那是一种仿佛灵魂都被轻抚的奇妙感觉。

  在这片辽阔绿野之地,我渺小身影却被这份温暖安抚着。

  脱离了这场梦境后,我靠在列车的车窗旁。

  看着雪花融化后的水渍在玻璃上拉出细丝,缓缓落下,像快要停止的心跳,上下挣动着。

  车轮碾过铁轨时发出阵阵有节奏的声响,在我听来就如同催命的脚步声般。

  在暮光之中一步步走向悬崖,无法回头,也无法停下。

  那些困扰我的思绪,甚至都不许我抬起头去看前方。

  我只能被迫低着头,沉着脸,拖着疲惫的身体,目视着脚下踢起的黄土,前进着。

  我不知道终点在何方,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到达,我只是明确的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孤独、焦躁、烦闷、自责、无法忍受,再到压抑这些情绪。

  过去,我的每一天几乎就是这样重复着,眼前的道路愈发灰暗,时间剥去了我对所有事物的期待。

  唯独留有一件,似是这上天在可怜我般,留给我的唯一可选项,那就是死亡。

  终于,当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明天时,便下定了决心,去寻找那个真实的自己。

  ......

  想在那无尽的荒漠之中,去寻找那份可以包容自我的绿野之地,安葬这副身躯的绿野之地。

  ......

  在通往银川的绿皮火车中,我起身坐在卧铺下层的位置上,从背包中拿出笔记本,在上面写着东西。

  这是寿命为数不多的我,最后想留下的东西。

  我想留下一段话,而具体的内容就是在这趟赴死的旅程中,想到什么便写什么好了。

  我没想过要留给具体的谁,也没期望过谁能够看到。

  只是想带着它,作为我“陪葬”的遗物,作为我的“墓碑”这样的存在就好。

  我刚拿出中性笔,蓝牙耳机中就传来手机电量低的提示。

  望着眼前的纸张,我深吸一口气后慢慢呼出。

  然后在背包中拿出充电器,带着笔记本一起,在车厢一处,靠近我床铺且带有插座的靠窗小桌旁坐下。

  将手机充上电后放到小桌下的桌兜里,手中拿起笔,望着窗外的雪花,思考着该写些什么。

  ......

  列车行驶在一段架起的高桥上,高桥之下是还未融化的薄雪,浅浅的铺在河滩的碎石之上。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影,正低头走在河滩旁。

  从这里看去,那只有拇指大小的人形,也被朦胧的雪景模糊。

  那道身影似是习惯了此处驶过的列车,在他从我视线消失前,都未曾抬头看过。

  他肯定不知道,列车上正有人好奇的望着他,好奇他为何出现这偏僻的河滩上。

  为何在这雪天脚步蹒跚,却不曾停下。

  铁轨转入山丘之后,我的视线也随之被遮挡。

  浅雪下露出的黄土,让这车厢外的景色略显荒凉。

  但车厢内其实同样,许是因为今天是大年初八,这趟车厢里的人并不多。

  再加上窗外的阴沉的天空,此时虽是午后,但在没有开灯的车厢内略显阴暗。

  偶有几声聊天的声音,但也很快消失在这安静是气氛中。

  一直存在的,就是这列车有节奏的“咣𪠽”声。

  ......

  一段时间后,我的视线转回笔记本的纸张上,上面还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现在的我已经不打算再写些什么了,可笔未收,依旧握在手中。

  只是想继续保持这样的姿势,度过这略有煎熬却是我生命倒计时的时光。

  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我的身旁,她在我身边轻声问着:“您好,您手机电充满了吗?我手机快没电了,想在这里充一下。”

  我下意识将笔记本合上,转头看向她。

  这是一位身材有些低矮的女生,看上去就像是初中生般。

  一顶红色的棉线帽子,和一身粉色的羽绒服,成了她给我第一映像。

  我愣了下,忙拔掉充电器说着:“用吧,我的已经充的差不多了。”

  她道了声谢谢,就拿着自己的充电器和手机,坐在我对面的位置上。

  我将自己的笔记本收了收,将小桌板留出一半的空位给她。

  她将充电器插上后,满脸不好意思的说着:“你继续写就好,其他充电口不是坏的,要不就插着充电器,我却找不到人。”

  我顺着她的回应,回头看了下身后,空荡的车厢走廊内,确有实一部手机正放在另一个位置上充电,而主人却不知在哪里休息。

  “没事没事,你用就好,我手机电已经够用了。”

  我说着,她又对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借着窗外的光亮,才看清她的皮肤几乎是病态般的白。

  连嘴唇的颜色,都不是旁人那般的粉红,而是黑紫色。

  她看上去非常瘦弱,羽绒服穿在她身上,就像是给她装进去那样,显得有些不协调。

  当看到她手指上的骨节时,我才意识到她多半是位病人。

  后面与她的聊天,也印正了我的猜想。

  ......

  起初我依旧合着笔记看着窗外,而她则在刷着手机。

  见我将笔记本合上后迟迟没有再翻开,她似是觉得自己打扰到了我,又再次对我道歉。

  我解释着:“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想写东西。”

  也许是这样的回答有些游戏奇怪,她带着疑惑的表情点了下头。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我从一旁放在床铺上的背包中,翻出一包还未打开瓜子,问她:“要吃吗?”

  她摆了摆手说着:“我牙齿不太好。”

  不过她似想起什么般,让我帮她看一下手机,便小步跑回自己的位置上。

  过了几秒后,她拿着一个塑料袋走了过来,一抹笑容挂在她那枯瘦的脸上。

  当她走近后,我才发现那是一袋果冻。

  她做了过来,拿着那袋果冻道:“我可以吃这个。”然后还拿出一枚放在了我面前。

  我看着面前的水蜜桃味果冻,一边剥开包装一边问着:“你是得了什么病吗?”

  随后,我将这颗果冻放入口中,甜滋滋的味道在舌上散开。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口中的话语。

  “是得了白血病啦,因为三年的透析治疗,我的牙齿不太行,而且头发也掉光了。”

  她似毫不介意的说着,还将棉线帽子摘下给我看,就像在描述别人的病症那样。

  我顿了下,整个人是仿佛僵住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见我的反应,就像早已习惯那样将话题扯向一边,问着:“你在哪里下车?”

  “银川。”

  “你是要去走亲戚吗?”

  我打趣道:“我说是去玩,你会信吗?”

  “这个天气啊。”

  她看着窗外的小雪,又说着:“这个时候的银川可是很冷的。”

  听她的话意,我顺势问着:“你也是到银川下吗?”

  “嗯,我想回家过一次年。”

  ......

  望着她的恍惚间,一句话从我的心中偷偷溜到了嘴边:“你的病......”

  我没说完便马上打住了,随后就开始后悔自己怎么不经思考便说了出来。

  但她好像猜透我的心思那样,依旧挂着那抹微笑说着:“没关系的,你想问什么?”

  “你的病......治好了吗?”

  她摇了摇头,说着:

  “家里为了给我治病,已经欠了许多债。因为我,妈妈还和爸爸离婚了,而且本来就是治不好的病,我不想再拖累家里人了。”

  “这样啊。”

  我的平淡的回应着,也许看上去会有几分冷漠,但我已经不知该作何回应了。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来银川?”她追问着。

  我笑了下,脱口答着:“和你一样,也是得了绝症。”

  “你也没钱看病了吗?”

  这时我犹豫了,但还是点了点头,特意放轻声音说着:“反正就是活不久的病,也不想花钱治了。”

  她似带着几分理解般,点点头。

  就这样,两个同样生命进入倒计时的灵魂,在这趟通往银川的火车上相遇了。

  我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比这更巧的事,但我却觉得我们两人被老天捉弄与嘲笑了。

  想到这,我竟也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如同在向老天赌气那样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她貌似被我突然的笑声吓到了,她皱着没有眉毛的眉头,表情中带着几分恐惧看着我。

  “不好意思。”

  我道歉后继续说着:“想到这么大世界里,偏偏两个快要死的人碰到了一起,还是在列车上,就觉得自己的人生肯定是被捉弄了。”

  听我说完她疑惑了下,然后也跟着笑了出来:“噗,哈哈,真的,我也一直觉得自己被老天爷针对了!”

  她笑的比我还开心,那枯瘦的手掌捂在肥大的羽绒服上,显得有几分滑稽。

  这通毫无笑点的笑话过去后,她似有些热,脱掉了羽绒服,我用眼神示意旁边我卧铺的位置,她便丢在了上面。

  可那顶红色棉线帽依旧带着,也许到了现在,她依旧是个爱美且在意他人眼光的普通女孩吧。

  在我这样想着时,她却用手指了指我的笔记本,问着:“可以看看你写的东西吗?”

  本来我还有些抗拒,但一想到她也活不久了,就欣然地翻到写有那两行字的那页,推给了她,还补充道:“我还没写完。”

  在纸张靠中心的位置写着:

  “发现我尸体的陌生人,可以请求你不用移动它吗?就让它自然的存在于这里就好,这是我对我自己的成全。”

  虽只有两行字,但她却看了一分多钟,然后缓缓抬起头,望向我问着:“你,是要自杀吗?”

  “嗯。”我对她露出一抹微笑,解释道:“选择何时去死,以什么方式去死的权利,我应该还有的。”

  “你不怕吗?”

  “怕,但我更怕活着。”

  她迟疑了下,眼神微微下垂,像是望着自己枯骨一样双手喃喃细语着:“也许,我早该像你一样,家里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想安慰她,大起胆子拍了拍她的棉线帽子说:“我也是纠结到了今天,而且我们都被老天爷捉弄了,不管怎么选,老天都不会随我们意的。”

  我不知道自己这番饱含负面情绪的话语,有没有安慰到她,可她确实叹了口气后,看上去轻松了许多。

  她望着窗外,问我:“你自杀还要专门来趟银川吗?”

  “我死前去腾格里沙漠一次。”

  她回过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那普通的背包,问着:“你就这样去?这种天气哪怕待在大街上,晚上都能被冻死!”

  “我就是要去死的啊。”

  听了我的回答,她如泄了气的气球般,鼓着脸颊回应着:“对哦。”

  ......

  这样奇怪的聊天持续没多久,她就被同行的家人叫去了。

  不过直到银川下车前,我们都如同病友一般,时常坐在一起聊天,聊着那些已经没有未来的未来。

将生命与你共享最新章节 下一章 【寻篇】死亡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