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试剑坪的千年玄冰泛着幽蓝,十六名新弟子跪在青铜八卦阵中,呵出的白雾刚离唇就凝成细碎冰晶。叶小能缩在队尾搓着冻红的手指,琉璃色眸子却映着高台上七盏冰魄灯——那是测灵阵的阵眼,正将每个人的灵根映成光柱投在雪幕上。
"丙等,火木双灵根。"
执事长老的判词裹着霜气落下,前排穿桃红襦裙的少女突然瘫软,袖口燎焦的痕迹渗出梧桐香。叶小能嗅着这焦香,想起昨夜灵识海里那个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身影。那女子赤足站在银杏雨中,指尖凝着血珠说:"明日测灵时,你的右手绝不能碰测灵石。"
"甲等,变异冰灵根!"
惊呼声炸开的刹那,叶小能猝不及防被飞溅的冰碴划破左颊。血珠尚未落地就冻成红珊瑚似的冰粒,在雪地上弹跳着滚到她脚边。她俯身去捡,忽见冰粒表面映出扭曲人脸——竟是昨夜梦中女子在诡笑。
"该你了。"
执事长老的玄铁拂尘扫过膝弯,叶小能踉跄着扑到测灵石前。青石板上蜿蜒的冰纹突然活过来,毒蛇般缠上她绣着歪扭锦鲤的裙摆。她将右手缩进袖袋,左手刚要触碰石面,云台传来三声玉磬清鸣。
风雪骤然凝滞,三十六盏冰魄灯齐齐转向山门。叶小能抬头望去,见漫天飞雪化作银蝶,簇拥着玄衣人踏空而来。那人广袖翻卷间,沉水香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是第八世贯穿他胸膛时,溅在唇齿间的味道。
"此子,本座收了。"
沈沧溟垂眸看着不及胸口的少女。鹅黄襦裙沾着糖霜,发间木簪雕着拙劣的兔子,活脱脱是个市井丫头。可当她仰起脸时,眼角那粒朱砂痣在雪光里红得妖异,与第三世那个替他挡下蛊毒的药童如出一辙。
"仙长..."叶小能揪住他袖摆,力道轻得像初春柳梢点水,"弟子愚钝,怕是..."
霜气突然暴涌,三具冰傀自阵眼破土而出。沈沧溟广袖轻振,冰晶在掌心凝成青竹伞,伞骨坠着的银铃惊散飞雪:"从今日起,唤我师尊。"
伞面倾斜的阴影里,叶小能瞥见他右手腕蜿蜒的黑鳞。那些鳞片随她呼吸翕动,如同嗅到血腥的活物。她突然想起第四世月夜,自己入魔时咬穿的正是这处血脉。
"师尊当心!"
娇小的身躯猛地撞进怀里,沈沧溟被带着旋了半圈。三枚淬毒银针擦过少女发髻,钉入石柱时溅起靛蓝毒雾。叶小能额头重重磕在他胸前缠魂锁上,疼得泪花在眼眶打转,右手却精准按在他灵台穴——恰是第二世贯穿的位置。
"可有伤着?"沈沧溟捏起她下颌,拇指抹去颊边血痕。少女睫羽轻颤,呼出的白雾在他指尖凝成霜花:"师尊的手好凉。"
子时的寒潭泛着幽蓝,叶小能跪在岸边往白玉盏中滴血。襦裙下摆结满冰晶,每滴血落下都激起蛛网裂纹。沈沧溟倚着老梅树擦拭佩剑,余光瞥见她发间银杏叶——正是昨夜飘进他窗棂的那片。
"若炼不出寒玉髓..."剑锋挑起少女一缕青丝,"便滚回外门炊事房。"
叶小能咬破舌尖,混着灵力的血雾喷在冰面,绽出七朵并蒂血莲。潭底玄冰发出悲鸣,幽蓝髓液如活蛇游入玉盏。这手法分明是第五世冰窟中,他握着那人的手教过的"血莲破障术"。
"师尊!"少女献宝似的捧起玉盏,腕间红痕在月光下泛金,"您看这成色..."
话音未落,七十二道诛魔剑阵裂空而来。沈沧溟揽住细腰疾退,怀中人指尖正抵着他心口死穴。这个角度,这个力道,与第七世婚宴上的穿心剑完美重合。
"闭眼。"他捂住叶小能渗血的耳垂,青丝散落时血月印记浮现。少女忽然轻笑,温热呼吸拂过他颈侧:"师尊的发绳,要不要徒儿帮您系?"
缠魂锁突然嗡鸣,沈沧溟猛地推开她。叶小能踉跄跌坐雪地,袖中糖葫芦竹签悄然滑落——签头朱砂符文明灭,正是破除记忆封印的"溯光咒"。
晨钟撞破雾霭时,叶小能正在灶房偷糯米糕。昨夜沈沧溟扔给她一本《基础剑诀》,书页间却夹着张药方——正是缓解蚀道咒的"九转清心散"。
"小师妹又给沈长老备早膳?"炊事弟子笑着递来食盒,"今早有新熬的雪莲羹。"
叶小能舀起一勺吹散热气,琥珀色的羹汤里突然浮现金色符文。她瞳孔微缩,这分明是仙界追踪术"金瞳印"。指尖轻点碗沿,偷藏的蚀心蛊幼虫钻入汤中,瞬间将符文蚕食殆尽。
栖梧院的老梅树下,沈沧溟正在擦拭佩剑。晨光穿过枝桠,在他冷白的面容投下细碎光斑。叶小能盯着他眼尾泪痣,想起第六世自己就是在这里,用梅枝刺穿了他咽喉。
"师尊用些羹汤吧。"她舀起半勺喂到唇边,"徒儿试过毒了。"
沈沧溟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忽然掐住她腕脉:"昨夜潭边,你如何识得诛魔剑阵?"
汤匙跌进雪地,溅起的羹汤在半空凝成冰珠。叶小能眼眶瞬间泛红:"徒儿...徒儿看见冰面上有剑影..."
泪水砸在沈沧溟手背,烫得他指尖微颤。这哭腔与第一世那个小石灵一模一样,当时她弄丢了定魂玉,也是这般扯着他袖角抽噎。
"罢了。"他松开手,将帕子扔到少女膝头,"把《冰心诀》抄十遍。"
叶小能抹着泪退出院落,转身时唇角微翘。方才那滴泪里混着噬忆蛊,足够模糊昨夜她施展破阵术的记忆。途经梅林时,她突然驻足——最大那株老梅的虬枝上,赫然刻着八道剑痕。
正是前八世她弑师时留下的。
三更时分,叶小能被雷声惊醒。枕边《基础剑诀》无风自动,停在绘着并蒂莲那页。她赤脚摸向隔壁,果然听见压抑的咳喘。
沈沧溟蜷在榻上,右手黑鳞已蔓延至脖颈。蚀道咒发作时的剧毒顺着血管游走,在皮肤下隆起蛛网似的青纹。叶小能咬破食指,正要画血符镇压,手腕突然被铁钳般扣住。
"谁准你进来的?"他眼底泛着血色,嗓音嘶哑如砂纸磨过冰面。
叶小能突然扑进他怀里,温软身躯紧紧贴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徒儿怕打雷..."发顶翡翠嫩芽蹭过他下颌,悄然吸走一缕黑雾。
惊雷炸响的瞬间,沈沧溟本能地环住颤抖的娇躯。少女发间淡淡的山茶香,与第二世他濒死时闻到的味道重叠。窗外雨幕中,窥视许久的霜傀化作雪水渗入地缝。
晨光再次漫过窗棂时,叶小能正在院中练剑。木剑挑起的露珠凝成冰晶,随着她旋身绽开七朵霜花。沈沧溟倚门看着,忽然想起昨夜怀中温度——与第九世每个雪夜那般,温暖得令他恐惧。
"师尊看招!"
木剑裹着冰凌破空而来,他并指截住剑锋。霜花顺着指尖攀援,却在触及脉搏时化作暖流。叶小能歪头笑得狡黠:"这招叫'朝云映雪',是徒儿自创的。"
沈沧溟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黑血。少女慌乱去扶,被他反手按在梅树上。带着血腥气的吻落在眉心,额间骤然灼痛——是师徒契的烙印。
"即日起,每日挥剑三千次。"他拭去唇角血渍,转身时玄衣掠过满地落梅,"酉时之前,砍不断后山铁竹林..."
"就滚去睡猪圈。"叶小能接得流畅,指尖轻抚额间印记。那里隐约浮现金色叶脉,正是噬心蛊母虫苏醒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