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竹泪

晨雾在铁竹刃叶上凝成霜刃，叶小能踩着卯时初刻的露珠踏入后山。玄铁剑劈在碗口粗的竹身上，震得虎口发麻，只留下一道浅白痕印。她盯着竹节处流动的暗红纹路，忽然想起昨夜沈沧溟咳在帕子上的血——这些铁竹竟是以修士精血浇灌的活物。

"三千九百七十一..."腕间缠着的布条渗出血迹，木剑早在两个时辰前就碎成齑粉。叶小能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水，瞥见袖袋里露出的糖葫芦竹签。签头朱砂符文微微发烫，在竹身投下扭曲的蛇影。

"小能师妹！"炊事房的阿元提着食盒从山道跑来，"沈长老让我送灵药..."

话音未落，铁竹林突然发出金戈交鸣之声。叶小能旋身将少年扑倒在地，三片刃叶擦着后颈钉入青石。阿元怀里的药瓶摔得粉碎，浅碧药液渗入泥土的刹那，整片竹林疯狂震颤。

"快走！"叶小能抓起竹签划破掌心，血珠滴落处泛起金色阵纹。这是第七世沈沧溟教她的"血遁术"，此刻却怎么也想不起完整口诀。阿元踉跄着逃出竹林时，她看见最粗那株铁竹根部，隐约露出半块刻着龙纹的青铜砖。

沈沧溟赶到时，整片后山笼罩在血色雾瘴中。叶小能正用竹签在掌心画符，歪歪扭扭的线条间竟暗合天道法则。他瞳孔骤缩——那竹签尖端挑着的，分明是镇压螭龙柱的封魔钉！

"住手！"

迟了半步。

青铜砖轰然炸裂，赤红龙影冲天而起。叶小能被气浪掀翻在沈沧溟怀中，发间翡翠嫩芽突然疯长成藤蔓，将螭龙喷出的毒焰尽数吸收。沈沧溟广袖翻卷间，三千烦恼丝自少女腰间锦囊射出，织成金网缚住龙首。

"师尊的头发..."叶小能盯着他散落的青丝，"比缠魂锁还漂亮。"

沈沧溟掐诀的手势微滞。龙尾扫过的碎石雨中，少女耳后浮现鳞片状红痕——正是他第九世逆天改命时，被天道劈中的位置。

螭龙赤瞳突然映出沈沧溟面容，龙须剧烈震颤："竟是你！当年在堕龙渊..."

缠魂锁应声勒入龙颈，沈沧溟眼底泛起血色："聒噪。"

叶小能趁机将竹签刺入龙睛，糖霜裹着的签身竟化作降魔杵。螭龙哀嚎着缩回地缝，翡翠藤蔓顺势扎进龙首，磅礴灵力涌入她丹田。沈沧溟突然剧烈咳嗽，右手黑鳞暴涨至眼尾，魔尊独有的血月纹在额间若隐若现。

"师尊！"叶小能转身时撞翻他腰间玉佩。双鱼佩坠地裂开的瞬间，她看见里面封着一缕银发——与今晨自己枕边发现的那根一模一样。

子时的栖梧院飘着药香，叶小能蹲在檐下煎药。药吊子里翻滚的何首乌突然扭曲成人脸，冲她龇出满口尖牙。她面不改色地撒了把朱砂，哼起沈沧溟昨夜哄她入睡时吹的安魂调。

"进来。"

屋内传来瓷器碎裂声。叶小能掀帘的瞬间，被浓重的血腥气呛得眼眶发酸。沈沧溟半倚榻边，玄衣襟口大敞，心口处盘踞的魔纹正蚕食着苍白肌肤。她盯着那处与第八世一模一样的伤痕，突然将滚烫的药碗贴在唇边。

"烫..."少女舌尖轻舔药汁的模样，与第四世那个试毒的药童重叠。沈沧溟夺过药碗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锁骨处的魔纹悄然爬上她指尖。

叶小能突然倾身，鼻尖几乎贴上他心口："师尊这里的纹路，好像梅花烙。"温热的呼吸拂过魔纹，沈沧溟猛地扣住她后颈，却在触及翡翠藤蔓时触电般松开。

"去把《清静经》抄..."

"抄二十遍嘛，知道啦。"叶小能变戏法似的摸出块麦芽糖，"师尊含着这个，夜里就不咳了。"

糖块在舌尖化开的刹那，沈沧溟尝到熟悉的百花蜜——正是她今早偷加在雪莲羹里的。窗外惊雷炸响，他忽然想起百年前那个雨夜，少女也是这般跪在尸山血海里，往他冰冷的唇间塞糖。

五更天，叶小能被梦魇惊醒。掌心残留着螭龙灵力的灼痛感，翡翠藤蔓在枕边开出一串铃兰。她赤脚摸向书房，果然见沈沧溟正在批注剑谱，宣纸上的字迹却渐渐扭曲成上古龙文。

"师尊在看什么？"她突然从案底钻出，发顶蹭翻砚台。墨汁泼洒在沈沧溟袖口，银线云纹遇墨竟显现出仙界地图。叶小能假装擦拭，指尖拂过标注红叉的堕龙渊——正是螭龙今日嘶吼的地名。

沈沧溟捏住她作乱的手指，龙血墨在肌肤上灼出红痕："你的《清静经》..."

"抄完啦！"叶小能展开染墨的衣袖，上面密密麻麻写满经文。细看却是用安魂调曲谱改写的，每个音符都暗合锁龙阵的阵眼方位。沈沧溟气极反笑，挥袖将她甩到院中："再加二十遍！"

晨雾漫过窗棂时，叶小能趴在石桌上打盹。沈沧溟将大氅盖在她肩头，指尖拂过那些曲谱经文。最末一行小字让他呼吸骤停："师尊的魔纹在丑时三刻会疼，记得揉内关穴。"

午后的膳堂喧闹异常。叶小能咬着糖醋排骨，目光扫过屋顶横梁——那里有道金痕正缓缓睁开，是仙界"金瞳印"成型的征兆。她舀起一勺蛋花汤泼向半空，汤水在日光下折射出七色彩虹，正好刺入金瞳瞳孔。

"小能师妹，你的食盒..."阿元递来雕花木盒的瞬间，叶小能瞥见他颈后闪过的鳞光。昨日竹林遇险时，这少年身上可没有螭龙气息。

"师兄的玉佩好别致。"她突然伸手扯下对方腰间环佩，玉坠背面赫然刻着堕龙渊图腾。金瞳印突然暴涨，叶小能假装踉跄，食盒里的糖糕精准砸中窥视的霜傀。

沈沧溟的声音自神识传来："酉时前滚回来练剑。"她咬着糖糕轻笑，指尖在桌面画出锁龙阵——最后一笔，正指向阿元微微鼓动的后颈。

暮色染红铁竹林时，叶小能正在竹节上刻第十九道剑痕。翡翠藤蔓自发梢垂落，将螭龙残余灵力凝成冰珠。她忽然想起白日阿元诡异的脉象，那种灵力波动...分明是被种了龙蛊。

"你在养蛊。"

沈沧溟的声音惊飞夜枭。叶小能转身时，手中竹刀不慎划破他袖口。玄衣裂处露出腕间旧伤——正是她第三世用捆仙索勒出的印记。

"弟子在学医。"她举起竹筒里扭动的冰蚕，"给师尊解噬心蛊用。"

沈沧溟夺过竹筒捏碎，冰蚕汁液溅在铁竹上，竟腐蚀出仙界文字。两人同时僵住，那斑驳痕迹分明写着"诛魔阵重启于九月初九"。

"今日之事..."

"弟子什么都没看见！"叶小能突然扑进他怀里，发间藤蔓缠上他渗血的手腕，"师尊的手好冷，徒儿帮您暖暖。"

更鼓敲过三响，叶小能蹲在房梁上数星星。白日在阿元身上种的追踪符传来异动，那少年正朝堕龙渊方向疾行。她咬破指尖在窗纸画传送阵，血迹却突然逆流成符——是沈沧溟下的禁制。

"想去哪？"

月光穿透窗棂，映出沈沧溟血色竖瞳。魔尊威压碾得梁柱咯吱作响，叶小能跌落在他臂弯间，颈侧擦过他锋利的犬齿。这个姿势，与第五世被他按在祭坛上时一模一样。

"师尊..."她突然含住他耳垂轻咬，"你的魔纹爬到心口了。"

沈沧溟周身魔气暴涨，屋顶金瞳印趁机降下天雷。叶小能旋身将他扑倒，三千烦恼丝结成屏障的刹那，仙界窥视的影像掠过脑海——云台上，阿元正被剥去人皮，露出布满龙鳞的真身。

晨光刺破血雾时，栖梧院的老梅尽数枯死。叶小能握着沈沧溟的佩剑，剑身倒映出自己额间完整的叶脉图腾。昨夜天雷劈碎的翡翠藤蔓渗入地脉，此刻整座青岚山都在她识海中颤动。

"挥满三千剑了？"沈沧溟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依旧冷如碎玉。

叶小能转身挽了个剑花，剑气扫过处，铁竹齐根而断。切口处渗出琥珀色的汁液，在空中凝成螭龙虚影。她歪头轻笑："师尊，这招叫'朝龙饮露'。"

沈沧溟忽然掐诀，枯死的老梅绽出血色花朵。花瓣飘落在她剑尖，化作一行仙界密文：三日后诛魔阵启，杀沈沧溟者可得神骨。

"怕吗？"他碾碎一朵红梅，汁液染得指尖如血。

叶小能突然咬住那根手指，舌尖卷走残花："怕师尊的糖不够甜。"藏在齿间的噬心蛊母虫，顺势钻入他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