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况：

我跪坐在老宅斑驳的木地板上，月光像一汪银色的泉水流淌在面前的铜镜里。镜框上鎏金的缠枝莲纹在夜色中明明灭灭，恍惚间竟似活了过来，蜿蜒着爬向镜面中央。

指尖轻轻触碰镜面时，“嘶——”冰凉的触感让我条件反射地缩回手。然而，镜中的倒影却依旧保持着伸手的动作——那不是我。穿着月白长衫的身影在波纹中渐渐清晰，他束发的青缎带被不知何处来的夜风轻轻扬起，袖口洇着几点墨痕，像是未写完的诗。

“姑娘可是在看这面菱花镜？”镜中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却吓得我“哐当”一声碰翻了案几上的茶盏。碧螺春的茶汤在宣纸上迅速洇开，墨字瞬间被染成模糊的蝶。

我抓起荧光笔，在镜面上疾书：“你是谁？”浅蓝色的字迹在古铜镜面上晕开，如同一滴坠入深潭的雨。对方显然也愣住了，片刻后，他取过案头砚台，用紫毫蘸了朱砂，在镜面写下簪花小楷：“在下田柾国，康熙六十年生人。”

手机日历上显示着2023年4月17日，而他的砚台边摆着一纸黄历：雍正元年三月初九。三百年的月光同时照亮这方镜面时，铜镜背面的双鱼纹竟开始缓缓游动，仿佛要从铜镜中游出来一般。

我们渐渐摸索出规律。唯有子时的梆子声与我的电子钟同时报时，镜面才会泛起涟漪。他教我辨认古董真伪，我给他讲飞机与霓虹。他说后院的老桂树今年开得迟，我便在视频里给他看东京的樱花雨。偶尔，镜中会飘来零星桂瓣，落在我的咖啡杯沿，带着三百年前的秋霜，清香扑鼻。

直到我在县档案馆发黄的《临安县志》里翻到那行小字：“田柾国, 热血少年郎 ，雍正元年九月初三殁于寒疾。”而那天，正是我们相约在中秋月圆时相见的日期。

子夜的桂香突然浓得呛人。我抱着铜镜冲进老宅旧址，残垣断壁间唯有那株老桂树亭亭如盖。树根处埋着个沉香木匣，里头三百封信笺按节气捆扎整齐，最上面那封墨迹犹新：

“见字如晤。今夜咳血染红庭前白菊，方知大限将至。特央妹妹将此匣埋于桂下，若三百年后桂香再浓时……”

镜面忽然滚烫，田柾国的身影在波纹中碎成万千光点。最后一丝朱砂在镜面洇开，画出一弯眉月。有冰凉的东西落进衣领，抬头望，三百年前的桂花正穿过月光簌簌而下，纷纷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