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月光把回廊染成青灰色。我蜷在井沿数冰纹里的银砂,指尖伤口已经结痂,却还能渗出细小的血珠。李姨晨起时说井水泛着铁锈味,可我知道那是三百年前的雪正在融化。
铜镜在梅雨季反常地干燥。螭纹眼眶处新嵌的玉髓闪着幽光,镜面倒映的梳妆台竟变成了清代的多宝阁。当我的银簪穿过镜面勾住串珊瑚珠时,阁楼突然传来琴弦崩断的锐响。
焦尾琴在雨夜里自鸣。断弦处渗出的不是蚕丝,而是裹着银砂的血线。李姨举着烛台进来时,我正用染血的帕子裹住琴轸——那些血珠竟在桐木上洇出辽东的地形图。
"小姐越发像老夫人了。"她忽然出声,烛火在眼底跳动,"那年她临终前,也说井里住着穿铠甲的书生。"
夜雨骤然转急。我转头看见镜中李姨的身影碎成星砂,再凝实时已换了装束——深青比甲配马面裙,发间别着与我相同的青铜银杏簪。
"张家守井人第七代,见过主子。"她屈膝行礼的姿势带着宫廷气韵,"老身等了三十年,终是等到血月重逢。"
井水就在这时沸腾,浮起半卷泛黄的《星野志》。书页间夹着张双重曝光的相片:昭和年间的祖母倚着井栏,身后立着个穿长衫的虚影——分明是李姨年轻时的模样。
子时三刻,血月临空。李姨在井边布下七星灯阵,火光将雨丝烧成金线。我按她教的古法将玉佩浸入井水,翡翠突然活过来似的,吸饱了月光开始生长。
"要成了!"李姨的声音发颤。水面突然探出只苍白的手,腕骨缠着褪色的红绳。我死死抓住那只手,任由井水漫过腰际。
"阿萤..."他裹着冰碴的呼吸拂过耳畔。我这才发现拽上来的不止是人,还有半副冻在冰棺里的铠甲。血月映着他心口的断箭,箭杆上密密麻麻刻满生辰八字——都是我的前世。
李姨突然割破手腕,将血洒向七星灯。火光暴涨的刹那,我看清冰棺上的铭文:"爱妻沈氏萤娘,雍正三年腊月殁。"那个"殁"字被反复描画,最后变成"归"。
"将军以命换命,用三百年阳寿向天借时辰。"李姨的簪子插进井壁星图,"今夜血月,是最后的..."
井底突然传来金戈之声。他猛地将我推离井口,自己却坠向沸腾的银砂漩涡:"走!"铠甲碎片穿过时空,在我颈间割出血线。
铜镜应声炸裂。玉髓中射出万道星芒,将雨夜照成白昼。李姨拽着我扑向镜阁,身后井水喷涌成血柱,裹着三百年的执念冲天而起。
晨光撕裂云层时,庭院积满星砂。李姨昏迷在狼藉中,手里攥着半块带牙印的虎符。我跪在井边捞起支白玉簪,簪头刻着"萤"字,正是昨夜他坠井时发间戴的那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