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喜1

第一章：公告栏前的风

九月的风卷着桂花味，撞在教学楼的公告栏上，把刚贴好的学生会招新海报吹得边角翻飞。

喜明砚伸手按住海报，指尖压住“学生会会长 喜明砚”那行字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嗤。他回头，看见懒翊白靠在走廊栏杆上，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领口敞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的浅痕。

“喜会长亲自贴海报？”懒翊白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目光扫过海报上“副会长 懒翊白”的名字，“打印店把我名字印歪了。”

喜明砚低头看了眼，确实，“懒”字的最后一笔斜斜地蹭到了边框上，像条没睡醒的尾巴。他从口袋里摸出透明胶带，沿着海报边缘细细粘好，动作一丝不苟：“下午让他们重印。”

“不用。”懒翊白直起身，校服下摆扫过栏杆，带起一阵风，“反正没人在意副会长叫什么。”

喜明砚没接话。他和懒翊白的名字并排出现在公告栏、成绩单、表彰大会的名单上整整两年，从高一开始，年级第一的位置永远是喜明砚，第二永远是懒翊白，像被设定好的程序。学生会换届那天，老师宣布懒翊白当选副会长时，台下有人窃笑——谁都知道，懒翊白是出了名的“懒得管闲事”，连作业都是踩着截止时间交。

“招新宣讲定在周三下午？”喜明砚收回手，指尖沾了点胶带的胶，他下意识地在裤缝上蹭了蹭。

“嗯。”懒翊白掏出手机，屏幕亮着游戏界面，“我让宣传部弄了PPT。”

“内容我看过了，”喜明砚说，“最后部分的招新流程需要补充……”

“喜会长。”懒翊白突然抬头，阳光透过走廊窗户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俩站在一起，像‘勤奋’和‘懒惰’的反义词广告？”

喜明砚的耳尖微微发烫。他确实听过类似的玩笑——有人说喜明砚是按分钟规划时间的机器人，而懒翊白是把“差不多得了”刻在DNA里的随性派。可只有他知道，懒翊白的“懒”是藏着锋芒的：上次数学竞赛，懒翊白在最后十分钟睡着，醒来看了眼题目，提笔写的解法比标准答案还简洁；运动会三千米，他全程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最后一百米突然加速，把第二名甩了整整五十米。

“下午第三节课后开学生会例会。”喜明砚转回身，背对着懒翊白整理书包肩带，“教室302。”

“知道了。”身后传来栏杆晃动的轻响，等喜明砚再回头时，懒翊白已经走到了楼梯口，校服外套的一角被风吹得扬起，像只欲落未落的鸟。

下午的例会，懒翊白迟到了十七分钟。

他推开门时，喜明砚正在讲社团联合活动的策划案，粉笔在黑板上写着“预算明细”，字迹工整得像打印体。教室里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懒翊白却像没看见，径直走到喜明砚旁边的空位坐下，从书包里摸出本漫画，摊在腿上翻看起来。

“懒副会长。”喜明砚的声音透过粉笔灰传过来，平静无波，“负责审核各社团的活动申请。”

懒翊白头也没抬：“嗯。”

坐在前排的学习部部长张琪偷偷捅了捅喜明砚的胳膊，压低声音：“他真的会看吗？上次文艺部的申请，他批了‘可以’两个字，连活动时间都没标。”

喜明砚没说话，只是在黑板上“审核人”一栏写下“懒翊白”，笔尖顿了顿，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星号。

散会后，喜明砚收拾文件时，发现懒翊白的桌洞里塞着个皱巴巴的纸团。他捡起来展开，是张数学卷子，最后两道附加题空着，卷首的分数却刺眼——142分，比他的145分只少3分。

“扔了吧。”懒翊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伸手就要去抢。

喜明砚躲开了。他看着卷子上潦草的字迹，突然想起上周的数学测验，懒翊白交卷时打了个哈欠，说“最后两道题太麻烦”。

“这道题的辅助线做错了。”喜明砚指着其中一道几何题，“应该连接AC而不是BD。”

懒翊白的目光落在他指尖上。喜明砚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握笔的指腹有层薄茧。他突然伸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那道错误的辅助线，动作快得像错觉：“哦，没注意。”

喜明砚的心跳漏了一拍，手猛地缩回，卷子差点掉在地上。他把卷子叠好，塞进懒翊白的书包：“下次仔细点。”

“喜会长还管别人的错题？”懒翊白挑眉，“你自己的卷子不是从来只看分数吗？”

“……顺手。”喜明砚转身往外走，书包带勒得肩膀有点紧。他确实有个习惯，做完题从不回头检查，因为永远不会错——除了上次物理实验课，懒翊白突然凑过来问他“导线接反了会炸吗”，他分神看了眼，结果自己的电路也接反了，被老师点名批评。

那天下午的阳光很稠，懒翊白笑得肩膀都在抖，说“原来喜会长也会犯错”。

走到教学楼门口，喜明砚被张琪叫住：“喜会长，招新宣讲的话筒借好了，放在302教室。”

“知道了。”他应着，看见懒翊白往操场方向走，背影懒洋洋的，像是要去晒太阳。

晚自习前，喜明砚去302拿话筒，推开门时，看见懒翊白趴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校服外套盖在头上，像是睡着了。夕阳从窗户斜切进来，在他背上投下格子窗的阴影。

喜明砚放轻脚步走过去，刚要拿起讲台上的话筒，手腕突然被抓住。

懒翊白掀开外套，眼睛亮得惊人，根本没睡。他的指尖带着点凉意，轻轻摩挲着喜明砚手腕内侧的皮肤：“喜会长，问你个事。”

喜明砚的呼吸顿住了。两人离得很近，他能闻到懒翊白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混着点操场草皮的清香。

“周三宣讲，你打算穿这身校服？”懒翊白的目光扫过他整齐系到顶的领口，“太死板了。”

“校服是规定。”喜明砚试图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我带了件衬衫。”懒翊白从桌洞里摸出个纸袋，“借给你。”

纸袋里是件浅灰色衬衫，领口绣着细小的星芒图案，显然不是校服。喜明砚皱眉：“不符合着装规范。”

“就宣讲那半小时穿。”懒翊白松开手，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脉搏，“总不能让新生觉得，学生会全是你这样的‘老干部’吧？”

喜明砚看着那件衬衫，又看了看懒翊白敞开的校服领口，突然想起早上公告栏上歪掉的名字。或许懒翊白的“懒得管”，从来都不是真的不在意，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刻板的规则。

“不用。”他拿起话筒，转身时，衬衫的衣角从纸袋里滑出来，扫过他的手背，像片柔软的云。

“随你。”懒翊白重新把外套盖在头上，声音闷闷的，“反正我会穿。”

走出302时，晚风吹起走廊的窗帘，喜明砚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那里还留着懒翊白指尖的凉意。

公告栏的海报又被风吹得翘了起来，喜明砚这次没再去按。他看着那行歪歪扭扭的“懒翊白”，突然觉得，这两个字和旁边工整的“喜明砚”放在一起，也不算太违和。

就像柠檬糖的酸，和桂花的甜，在九月的风里，悄悄融成了说不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