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雨天的共享伞
月考结束那天,下起了入秋的第一场大雨。
喜明砚抱着刚发下来的试卷走出教学楼时,雨珠正噼里啪啦地砸在走廊的玻璃上,汇成蜿蜒的水流,像无数条透明的小蛇。他在公告栏前停住脚步,新贴的成绩单上,“喜明砚”三个字依然牢牢钉在第一行,紧随其后的是“懒翊白”,两人的总分差了17分——比上次少了5分。
“看来我的物理没白补。”懒翊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潮湿的水汽。喜明砚回头,看见他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校服外套的肩头湿了一片,显然是跑着过来的。
“磁场题你拿了满分。”喜明砚的指尖划过试卷上的红勾,“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比标答简洁。”
“那当然。”懒翊白把伞往他这边倾斜了大半,“也不看是谁教的。”
喜明砚的耳尖微微发烫。他知道懒翊白指的是自己熬夜整理的那几页解题思路,当时台灯照着笔记本,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窗外的虫鸣混在一起,竟有种莫名的安心。
“学生会要给新生发工作证,”喜明砚转移话题,“下午两点在活动室,别忘了。”
“知道了。”懒翊白的目光落在他怀里的试卷上,“又要带回家整理错题本?”
“嗯。”喜明砚点头。他有个习惯,每次考完试都会把错题分类抄在本子上,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三年来攒了整整六本,被张琪戏称为“高考秘籍”。
“借我看看?”懒翊白突然说,“我的物理错题还空着。”
喜明砚愣了一下。懒翊白从不借别人的笔记,连老师的板书都懒得抄,总是说“懂了就行,不用写下来”。
“下午发完工作证给你。”他低声应着,目光扫过懒翊白湿掉的袖口,“你的伞够大吗?”
“当然。”懒翊白把伞又往他这边推了推,黑色的伞面几乎完全罩住了两人,“走吧,再不走,喜会长的宝贝错题本要被雨淋湿了。”
两人并肩走进雨里,伞下的空间很小,肩膀时不时会碰到一起。喜明砚能闻到懒翊白身上淡淡的雨水味,混着他常用的柑橘味洗衣液,像雨后被打湿的橘子园。走到校门口时,他看见懒翊白的半边后背已经湿透了,黑色的校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轮廓。
“伞往你那边挪挪。”喜明砚伸手想推伞柄,却不小心碰到了懒翊白的手背。对方的手很凉。
“没事。”懒翊白笑了笑,把伞柄塞到他手里,“你拿着,我比较抗冻。”
喜明砚握着伞柄,掌心传来沉甸甸的重量。他刻意把伞往懒翊白那边偏,却发现对方总在不经意间往回挪——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拉锯,最后两人的肩膀依然挤在一起,裤脚都湿了大半。
下午去活动室的路上,雨还没停。喜明砚提前到了,把整理好的工作证按部门分类放好,红色的塑料封皮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林溪第一个到,手里捧着个画筒,见到喜明砚就眼睛一亮:“会长!我画了新的活动海报,想让你和副会长看看!”
她展开画纸,上面画着学生会联合活动的场景:舞台上有乐队表演,台下摆满了社团的摊位,角落里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在低头看文件,一个靠在栏杆上举着相机,像极了他和懒翊白。
“画得很好。”喜明砚的指尖拂过画中的身影,“色彩很明快。”
“副会长说要突出‘热闹’,”林溪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还说,画里的会长要再笑一点,不然像在训话。”
喜明砚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确实很少笑,每次被人说“严肃”,都只是默默低下头——直到上次运动会,懒翊白冲过终点线时,突然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他没忍住笑出声,被旁边的老师拍了下来,照片至今还存在手机里。
懒翊白是踩着两点的钟声进来的,手里还拿着那把黑色的大伞,伞尖滴着水。他看见桌上的工作证,径直走过来拿起文艺部那叠,随手翻了翻:“林溪的名字标了‘暂代部长’?”
“嗯。”喜明砚点头,“等原部长回来,再正式交接。”
懒翊白没说话,只是在林溪的工作证上用笔圈了个圈,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和喜明砚物理笔记本上的那个如出一辙。
发完工作证,新生们陆续离开,活动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林溪收拾画筒时,突然“呀”了一声:“我的伞忘在教室了!”
“我陪你回去拿?”喜明砚站起身。
“不用不用!”林溪摆摆手,“我跑着去就行,反正雨不大了。”她说着就冲进了雨里,高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轻快的弧线。
活动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雨声。懒翊白靠在桌沿,指尖转着那支圈过工作证的笔,目光落在喜明砚怀里的错题本上:“现在可以借我了吧?”
喜明砚把本子递给他。封面是干净的白色,上面贴着标签,写着“高二上学期 物理错题”,字迹工整得没有一丝歪斜。懒翊白翻开第一页,突然笑出声:“你连日期都标得这么清楚?”
“方便复习。”喜明砚低声说。
懒翊白没再打趣,认真地翻看起来。他的手指很长,指尖带着点薄茧,翻页时动作很轻,像是怕弄坏这精致的本子。雨还在下,敲打着活动室的窗户,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混在一起,有种格外的安宁。
喜明砚坐在旁边,假装整理文件,目光却忍不住往他那边瞟。懒翊白看书时很专注,眉头微微蹙着,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到某一页时,他突然用指尖点了点纸面:“这里的辅助线,你画错了。”
喜明砚凑过去看,果然,一道几何题的辅助线标反了方向。“当时抄题太急了。”他有点懊恼,伸手想去拿笔修改,却不小心撞在懒翊白的胳膊上。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喜明砚能闻到他头发上的雨水味,和自己身上的味道混在一起,竟意外地和谐。懒翊白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停顿了两秒,突然移开视线,拿起笔在错题旁画了个箭头:“这样才对。”
喜明砚的心跳乱了节拍,匆匆低下头,假装研究那道题,耳尖却烫得惊人。他能感觉到懒翊白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像羽毛轻轻扫过,带着点让人发痒的热度。
“雨停了。”懒翊白突然说,打破了沉默。
喜明砚抬头,看见窗外的雨确实小了很多,阳光正试图从云层里钻出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
“我该回去了。”他站起身,把错题本收进书包,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懒翊白也站起来,拿起那把黑色的大伞:“我送你。”
“不用,雨不大了。”
“万一又下大了呢?”懒翊白把伞塞到他手里,“就当是借错题本的谢礼。”
喜明砚握着伞柄,看着懒翊白走进渐渐放晴的天色里,校服的背影被夕阳染成了暖金色。他突然想起刚才在伞下碰到的肩膀,想起懒翊白湿掉的后背,想起错题本上那个被圈起来的笑脸——原来有些在意,就像这雨天的伞,不需要说出口,却总能在最需要的时候,悄悄偏向你这边。
走到巷口时,喜明砚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懒翊白还站在活动室的门口,似乎在看着他的方向。他的心跳又漏了一拍,赶紧转过身,加快脚步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