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的雨裹着香灰味,裴珩站在义庄檐下看仵作剖开陈平之子的尸首。刀刃划过青紫皮肤时,渗出的不是血,而是靛蓝色的黏液——与漕河浮尸肺叶里的石黛一模一样。年轻书生的胸腔里塞满晒干的优昙花,每片花瓣都写着《往生咒》的梵文。
"是药典记载的'昙尸香'。"裴珩用银针挑起花瓣,"混入孔雀石粉遇热,可致人见心中最惧之物。"他突然将针尖刺入尸身喉骨,挑出半枚玉镯碎片。对着暮色细看,镯心沁着道血丝,蜿蜒如月下漕河。
这玉料他识得。三年前户部侍郎暴毙案中,其宠妾腕间戴的正是此类缅州紫玉镯。而更诡谲的是,碎片内侧刻着"贞观廿年敕造",与大理寺失窃的赈灾官银烙款同年。
戌时的梆子声惊起寒鸦时,裴珩已立在陈平故居废墟前。焦黑的梁柱间缠满野藤,恍若巨佛掌心的卍字纹。他靴尖踢到个陶瓮,瓮底积着层金粉,当中混有半片未烧尽的纸——竟是妙音阁姑娘们的卖身契,立契人处盖着李崇文的私章。
突然,瓦砾堆里传来婴儿啼哭。裴珩拨开碎砖,见是个裹着靛蓝襁褓的陶俑,俑身用朱砂画满双头蛇图腾。抱起时俑首突然脱落,滚出把铜钥匙,柄上阴刻的波浪纹正是漕帮掌舵令符。
子时的更鼓荡开雨幕,裴珩举着火折子潜入漕帮祠堂。供桌上的五百罗汉像突然齐齐转头,他伸手去探佛像底座,摸到处暗格——里头供着的不是帮主牌位,而是尊密特拉神像,六只手掌各托着颗人头骨,额前镶嵌的孔雀石正泛着幽光。
"裴大人果然寻到此处了。"阴影里走出个佝偻老者,手中提的琉璃灯映出脸上黥印,"二十年前那批金箔里掺的,可不只是骨灰。"他掀开神像天灵盖,倒出的金沙中混着晶莹颗粒,"还有南海鲛人泪,遇血即化的好东西。"
裴珩袖中的菩提子突然发烫。他想起大慈恩寺地宫壁画,那些工匠搅拌的金泥里,确实闪着类似的微光。老者却突然暴起,将灯油泼向神像。火焰腾空的刹那,裴珩看见老者后颈的黥印在热浪中扭曲,化作"陈平"二字。
"九曜噬月..."老者大笑着化为火人,"下一个轮到..."话音未断,梁上射下三支弩箭,箭镞刻着妙音阁的优昙花纹。裴珩扑灭火堆时,只抢出半片焦黑的账页,残存字迹显示"盂兰盆节供银"被换成等重的孔雀石。
五更天,裴珩在提刑司用龙血树汁涂刷账页。渐显的舆图显示大慈恩寺地下另有暗河,与漕运水道相通。图中标记七处红点,连成北斗之形——斗柄正指李府书房的位置。
"大人!"衙役撞开门时带着股鱼腥气,"漕帮的货船在暗河口翻沉,捞上来三十箱刻着梵文的金锭!"裴珩抚过金锭表面的"唵"字,突然将其掷入火盆。金壳遇热剥落,露出里头漆黑的生铁——正是军械库失踪的陨星锻。
暴雨拍打窗棂时,裴珩终于拼齐所有碎片:二十年前陈平私换修寺金箔为陨星铁,借暗河运往龟兹;李崇文发现后欲密奏,却被灭口;阿史那作为龟兹间谍,以妙音阁为据点,用昙尸香操控官员...
卯时的晨钟突然炸响。裴珩握紧从陶俑所得钥匙,看向案头《金刚经》。第七品第四句的"如露亦如电"在烛火中投下阴影,恍若密特拉神像缺失的右臂——那处本该握着雷霆的掌心,此刻正指着裴珩身后。
铜镜里映出师爷扭曲的脸,他手中的波斯弯刀已沾满孔雀石粉。"大人可知'九曜噬月'最后一噬是什么?"刀刃划过《金刚经》封面,"就是破晓时分,最亮的那颗启明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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