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兰盆节前夜,长安城飘满水灯。裴珩立在朱雀门飞檐上,看万家灯火汇入银河。怀中的紫玉镯突然发烫,映出幼帝冠冕上镶嵌的陨星锻——那点幽蓝寒光,恰似二十年前沉入漕河的金箔。
子时的宫钟震落星子。裴珩翻身跃下金吾卫把守的宫墙,靴底刚触到太液池畔的汉白玉砖,四周石灯突然齐灭。池面浮起九盏琉璃灯,摆成北斗噬月之形,灯芯燃着的正是掺了骨灰的鲛人泪。
"裴卿果然来了。"周延礼的声音从水底传来。池面裂开道缝隙,露出底下青铜浇筑的皇陵地宫。知府官袍下竟是十二章纹衮服,手中握着的双头蛇杖已接上最后半枚睚眦官印。
裴珩踏着浮灯走向地宫,每步都激起血色涟漪。墙壁上的《金刚经》拓片突然剥落,露出里头漆黑的陨星锻板,刻满"如露亦如电"的梵文。他抚过那些凹陷的字痕,惊觉每个"电"字尾部都连着暗河舆图的支流。
"当年令尊督办漕银时,早该想到有今日。"周延礼转动蛇杖,地宫穹顶浮现星图,北斗七穴正对应七处案发地,"你剖心取出的密钥,不正是为此刻准备?"
裴珩的指尖陷入心口伤疤。三日前暗河里的血肉交融,让陨星铁与经脉长成一体。此刻那铁片正在皮下搏动,与地宫深处的龙脉产生共鸣。他突然将紫玉镯按进胸前的伤口,镯身嵌着的《金刚经》残片割裂血肉,血珠溅上星图的瞬间,整个地宫开始倾斜。
"你疯了!"周延礼的衮服被气浪撕成碎片,"九曜噬月已成,龙脉逆转会撕裂..."话未说完,裴珩已扯断双头蛇杖,将睚眦官印狠狠按进天枢穴。陨星锻铸造的龙骨发出悲鸣,地宫墙壁渗出混着金粉的血雨。
幻象在血雨中降临。裴珩看见父亲站在漕船甲板上,手中握着自己那半块残玉:"真正的密钥不是陨星铁,是裴氏血脉里的贪嗔痴。"父亲突然将玉抛入怒涛,"你以为救世,不过是在业火中添柴!"
"父亲!"裴珩伸手去抓,却捞到把灼热的骨灰。灰烬里浮现出师爷的脸,与他镜像般的眉眼间淌着血泪:"我们才是接引菩萨啊..."话音未落,周延礼的狂笑震碎幻境,地宫穹顶的星图突然化作火龙扑下。
裴珩迎着烈焰举起紫玉镯。镯心的缅州玉髓遇热融化,露出里面薄如蝉翼的贝叶经——正是《金刚经》第三十二品"应化非真分"。经文字迹在火中浮空,结成梵网罩住火龙。周延礼的衮服开始自燃,皮肉下的金线如活蛇般游走,将他缠成个扭曲的卍字。
"一切有为法..."裴珩念出贝叶经上最后的偈语。地宫突然陷入死寂,坠落的星子凝在半空,燃烧的衮服保持着腾跃的刹那。他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站在灞桥柳下,手中紫玉镯尚未碎裂;看见阿史那在龟兹王庭起舞,腕间还未系上菩提子;最后是陈平之子躺在浮棺里的模样,手中紧握的《胡旋舞》残卷突然展开,露出背面用血画的星轨图。
晨光刺破地宫裂缝时,裴珩正将双头蛇杖插进龙脉泉眼。杖身的陨星锻遇水汽膨胀,将扭曲的龙脉重新钉入地壳。周延礼的灰烬被气浪卷进太液池,混着骨灰的池水突然翻涌如沸,托起九盏琉璃灯摆成莲花状。
"原来这才是般若舟。"裴珩咳着血倒在汉白玉阶上。晨雾中浮现出大慈恩寺的轮廓,那些崩塌的菩萨金身竟在自行重组。掺了骨灰的金箔从瓦砾中升起,在空中拼成完整的接引菩萨法相——只是这次,菩萨眉眼慈悲如初,足下双头蛇化作并蒂莲。
午时的钟声传遍长安。裴珩望着修复一新的佛寺,心口的陨星铁已冷却成普通顽石。怀中的紫玉镯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只留下腕间一道淡金色的疤,形如未写完的"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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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留白**:
三年后的盂兰盆节,妙音阁旧址竖起无名碑。有人见盲眼琴师在碑前弹奏《胡旋舞》,弦声止时,碑面浮现水痕拼成的梵文——正是当年鱼缸底的那句"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而大慈恩寺的新任住持禅房里,始终供着块陨星顽石,石上天然纹路恰似未完成的星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