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通七年的盂兰盆节,长安城飘满贝叶经灰。裴珩立在重建的妙音阁飞檐上,看万家水灯汇入银河。怀中的陨星石突然发烫,映出无名碑上新刻的梵文——那蜿蜒水痕,恰似三年前沉入太液池的紫玉镯纹路。
子时的宫钟震碎月影。裴珩翻身跃下时,朱雀大街上空无一人。青石板缝里钻出鬼笔菌,猩红伞盖在风中舒展如亡者掌心。他靴尖碾碎菌盖的刹那,整条街的石板突然翻转,露出底下青铜浇筑的往生道,两侧壁龛里摆满刻着"如露亦如电"的骷髅灯。
"裴施主别来无恙。"大慈恩寺的新任住持从灯影中走出,手中转动的菩提子竟与李崇文案发现场的完全一致。年轻僧人的袈裟扫过灯龛,那些骷髅突然开口齐诵《楞严经》,下颌骨开合间滚出混着孔雀石粉的舍利。
裴珩的陨星石在掌心搏动。他认出僧人腕间缠着的靛蓝丝绦——正是当年阿史那匕首上的优昙花纹。"法师可知这盏灯的来历?"他挑起盏骷髅灯,灯油里沉着的金箔突然浮起,拼出周延礼的面容。
僧人手中菩提子骤然绷断。十八颗珠子坠地成卦,在青铜道上摆出北斗逆位之形。"裴大人不妨猜猜,"他踏过天枢位的珠子,"三年前补全星轨的,当真是令兄?"
话音未落,往生道尽头传来琵琶声。裴珩追声而去,见盲眼琴师正在无名碑前弹奏,琴弦竟是三十六根靛蓝丝绦。碑面水痕随乐声扭曲,浮现出《金刚经》第三十二品的梵文,每个字都在渗出混着金粉的血。
"一切有为法..."琴师突然开口,声音却是阿史那的腔调。他扯开蒙眼布,空洞的眼窝里爬出双头蛇幼体,"应作如是观。"最后半句落下时,无名碑轰然炸裂,露出里头鎏金的密特拉神像——六只手掌各托着块紫玉镯碎片。
裴珩的陨星石突然离体悬空。碎片在神像掌心跳跃重组,拼出的却不是玉镯,而是半枚传国玉玺。僧人狂笑着扯开袈裟,胸口赫然嵌着另外半枚玉玺,玺底"受命于天"四字正被陨星铁蚕食。
"九曜噬月从来不是风水局。"僧人将双玺合璧,"是给真龙换血的药引!"玉玺腾空的刹那,裴珩看见太液池底浮起三十六具金棺,每具棺椁都刻着新逝藩王的名讳。
子时的更鼓在此时化作惊雷。裴珩扯断琴弦缠住双玺,靛蓝丝绦遇血即燃。火光中浮现出父亲临终景象:老人在漕船甲板上剖开自己胸膛,将真正的传国玉玺封入长子心口。而那个被换作死囚的"兄长",不过是易容的替身。
"原来我才是..."裴珩的陨星石突然刺入眉心。往生道四壁的骷髅灯齐齐爆裂,混着骨灰的灯油在地上汇成星图。盲眼琴师在烈焰中化作飞灰,最后那声琵琶响,竟是二十年前灞桥歌伎咽气时的叹息。
晨光染红太液池时,裴珩握着完整的玉玺浮出水面。大慈恩寺方向传来钟声,新铸的接引菩萨像再次崩塌,露出里头漆黑的陨星佛骨。而他腕间的淡金疤痕已蔓延成北斗纹样,天枢位正跳动着陨星石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