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的冰层在子时裂出九道金纹,裴珩的血渗入冰隙,凝成《河图》缺失的尾章。盲眼琴师的琵琶声突然变调,池底青铜门内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当裴珩推开归墟之门时,迎接他的不是相柳九首,而是三十六具悬空的星轨仪——每具铜仪都嵌着紫玉碎片,摆出永徽年间钦天监失传的"璇玑窥天阵"。
"裴大人来早了三年。"星轨仪后转出个戴青铜傩面的女子,手中浑天仪缺了天枢位的铜珠,"九曜噬月不过是开胃菜,真正的星宴要等到..."她指尖轻弹,浑天仪突然投射出咸通十五年的星象图,紫微垣处裂开道血红豁口。
裴珩腕间的北斗疤突然灼痛。星象图中浮现出陌生皇城,戴着与他相同傩面的帝王正在祭天,而祭坛上躺着的赫然是金身完好的自己。更诡谲的是,帝王手中玉圭竟由青铜人俑熔铸而成,俑人面部冰裂纹与周延礼胸前的双头蛇纹如出一辙。
"这是未来,亦是往昔。"女子掀开傩面,露出与阿史那七分相似的容颜。她眼尾的朱砂痣突然裂开,爬出条双头蛇幼体,"大慈恩寺的接引菩萨,三百年前也经历过这般轮回。"
裴珩的陨星血突然在青铜地面游走,绘出密特拉神像缺失的右臂。神像掌心托着的不是雷霆,而是半卷《连山易》。当血线触及"艮"卦时,星轨仪突然错位,穹顶降下混着孔雀石粉的雪——每片雪花都刻着"开元九年敕造"的官印。
"裴施主可识得此物?"大慈恩寺的新任住持从风雪中走出,手中琉璃钵盛着的不是舍利,而是颗跳动的青铜心脏。心脏表面布满河图冰裂纹,每道裂痕渗出靛蓝汁液,落地即化作《金刚经》梵文。
裴珩的紫玉镯残片突然悬浮,在心脏周围摆出北斗阵。住持念诵往生咒的刹那,青铜心脏裂成九瓣,每瓣都裹着张人皮面具——陈平、李崇文、周延礼...最后张面具的五官竟在缓慢变成裴珩的模样。
"这才是真正的替身术。"女子将面具按在脸上,瞬间化作阿史那,"你以为破的是局,实则是局中的饵。"她突然扯下面具,皮下又露出盲眼琴师的容貌,空洞的眼窝里爬满星轨状的血管。
戌时的丧钟震碎冰面。裴珩坠入归墟深处时,看见池底沉着三百六十尊青铜人俑,每尊俑身都刻着个已逝年号。当他触碰到"贞观"铭文的俑人时,冰层突然映出父亲年轻时的身影——二十岁的裴仲卿正在地宫熔炼传国玉玺,而玉玺的原料竟是裹着金箔的相柳指骨。
咸通九年的初雪带着香灰气,裴珩在青铜人俑阵中醒来。腕间北斗疤已蔓延至锁骨,陨星纹路与俑身的河图冰裂纹产生共振。盲眼琴师正在俑阵中央抚琴,七十二根琴弦皆由星轨仪铜丝绞成,每根弦上都穿着颗刻年号的青铜心脏。
"裴大人听得出这是《广陵散》第几叠?"琴师翻腕扫弦,音波震碎三具"开元"人俑。飞溅的青铜碎片在空中重组,拼出太液池底的微缩星图——玄武七宿的位置,摆着七盏裴珩熟悉的琉璃灯。
裴珩突然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残谱。当年以为缺失的第七叠,此刻竟在琴声中补全:音律走势与青铜人俑的排列完全吻合。他咬破指尖在冰面画出音律轨迹,血迹突然燃起靛蓝火焰,将最近的"天宝"人俑熔成铜水。
"《广陵散》从来不止七叠。"琴师扯断琴弦,青铜心脏如念珠缠上裴珩脖颈,"这是第八叠——大荒祭!"弦音化作实质的刀刃劈开冰面,露出底下沸腾的陨星铁浆。裴珩看见铁浆中浮沉着历代帝王的冕旒,每顶冕旒都缀着紫玉碎片。
当裴珩的陨星血坠入铁浆时,沸腾的浆液突然凝固成镜。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三百年前佛寺落成场景:工匠将相柳脊椎骨塑成接引菩萨,大慈恩寺的地基竟是用《河图》残卷砌成。更骇人的是监工面容——与青铜傩面女子一模一样。
"现在明白星陨阁为何要造三十六尊人俑?"琴师的手穿透冰镜,抓出把青铜钥匙,"每尊人俑都是时空锚点,当三百六十具..."话音未落,裴珩的紫玉镯残片突然刺入钥匙孔。归墟剧烈震动,所有青铜人俑齐诵《心经》,声波在穹顶撞出咸通十二年的星象图。
裴珩在声浪中窥见未来碎片:自己端坐大雄宝殿,脚下跪着戴傩面的文武百官;盲眼琴师在殿外弹奏人皮琵琶,每根弦都连着百姓的咽喉;而太液池已成血池,池底沉着三百五十九尊刻"裴"字的青铜人俑。
"这才是你要的九曜噬月。"琴师突然撕开胸襟,心脏处嵌着星轨铜仪,"七星为匙,三星为锁..."他转动铜仪,裴珩腕间的北斗疤突然暴长,纹路直冲天灵盖。剧痛中浮现出母亲临终景象:她握着的不是紫玉镯,而是半枚星轨铜钥。
子时的宫钟在血雨中敲响。当裴珩夺过铜钥插入心口时,青铜人俑阵突然静止。冰镜中的接引菩萨睁开双眼,掌心卍字纹渗出金漆——那分明是父亲笔迹写的"劫启"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