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一号”营地并非图纸上冰冷的点,而是冻土上挣扎求生的庞然大物。低矮的木质营房如同匍匐的巨兽,巨大的仓库和简陋的机械维修棚在寒风中发出呜咽。空气中弥漫着柴油、湿冷木材和永不消散的寒意混合的独特气味,刺鼻却带着一种粗粝的生命力。老伊万像一位老练的牧羊人,引领着这群来自五湖四海的新“羊群”。
“同志们,看看那边!”老伊万指着远处,蒸汽锤沉闷的撞击声穿透寒风,每一次落下,坚硬的冻土表面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露出下方更顽固的深色冻层。“苦不苦?苦!但想想我们为什么来!脚下这冻硬了的泥巴,就是未来金灿灿的麦浪,轰鸣的工厂!每一镐下去,都是给子孙后代挖的聚宝盆!”
谢尔金被分配到基础建设组,负责铺设连接矿场、居住区和未来规划工业区的“生命线”——道路和排水系统。伊万诺夫去了伐木队,为营地和建设提供木材。工作异常艰辛。冻土仿佛有生命,白天被火烤软的表层,一夜寒风便恢复钢铁般的硬度。谢尔金的手很快布满了红肿的冻疮,裂开的口子渗着血丝,每一次握紧工具都钻心地疼。他咬着牙,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冻结,在眉毛和胡茬上挂满冰晶。支撑他的,是口袋里玛丽亚的信,是想象中儿子用稚嫩声音说“爸爸在打冻土怪兽”。
一天傍晚,疲惫的工人们在食堂排着长队,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这时,一个身影在采西科夫·耶维尔的陪同下走了进来。来人身材高大,肩背宽阔,面容如西伯利亚的岩石般坚毅,只是走路时,左腿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僵硬。工棚里瞬间安静下来,随即响起低低的、充满敬意的议论:“普希金书记!谢尔盖·米哈伊洛维奇·普希金!卫国战争活下来的英雄!”
谢尔盖·普希金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一张张饱经风霜、带着疲惫却依然坚韧的脸。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正在用冻得发紫的手笨拙地试图解开饭盒盖的谢尔金身上。他大步走过去,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久经沙场淬炼出的沉稳力量,直接穿透了营房的嘈杂:“同志,受苦了。从莫斯科来的?”
谢尔金下意识地挺直腰板,尽管浑身酸痛:“是的,书记同志。谢尔金·尼古拉。”
普希金伸出布满老茧的大手,用力握住谢尔金冰冷僵硬的手,那力道让谢尔金几乎感觉骨头在响。“莫斯科是好地方,暖和!但这里,尼古拉同志,这里才是祖国未来的心腹之地!”他转头看向采西科夫,“耶维尔同志,这样的好同志,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他的目光又扫过所有人,“冻土是硬骨头,没错!可比当年纳粹的坦克好啃多了!你们不是在挖土,你们是在铸造未来!坚持下去,你们是新时代的先锋队!”他有力的声音在营房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一种老军人特有的鼓动性。
采西科夫·耶维尔站在普希金身侧稍后的位置,认真地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位老战士的敬重,更深处的,则是近乎燃烧的理想之火。当普希金走向下一个人时,采西科夫轻轻拍了拍谢尔金的肩膀,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暖意:“尼古拉同志,书记说得对。困难是暂时的,想想我们正在创造什么。有什么具体困难,随时找我。”他的眼神扫过谢尔金红肿的手,没有多余的同情,只有一种“我懂,我们一起扛”的坚定。谢尔金注意到,采西科夫的手同样粗糙,指关节粗大,那是长期体力劳动留下的痕迹。这位基地负责人,并非高高在上的官僚,他的根,同样深植于泥土和汗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