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刚擦黑,马嘉祺把最后一份文件发送出去,指尖在键盘上顿了两秒,才抬手揉了揉眉心。办公室里只剩下他桌前一盏暖光灯亮着,玻璃幕墙外是成片的城市灯火,像被打翻的星子洒在墨色丝绒上。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两下,屏幕亮起时映出顾惜苒的名字。他接起电话时,尾音还带着点刚结束工作的微哑:“还没睡?”
“等你回家啊,”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水流声,像是在洗碗,“刚把最后一个盘子擦干,你大概还要多久?”
“电梯已经在等了,”他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快步走向门口,“二十分钟?”
“不用急,安全第一。”顾惜苒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笑意,“对了,冰箱里冰了绿豆汤,回来记得喝一碗,今天好热。”
“知道了。”他应着,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挂了,开车不打电话。”
“嗯,路上小心。”
挂了电话,马嘉祺看着屏幕上跳跃的通话结束界面笑了笑。从穿校服时偷偷在晚自习传纸条,到现在隔着十几公里打电话说绿豆汤,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车库里的车被晒得有些烫,他坐进去时先打开了所有车窗通风。导航设定好回家的路线,车子缓缓驶出地下车库,汇入晚高峰的车流。红灯亮起时,他随手点开手机相册,最新一张是上周六拍的——顾惜苒蹲在小区花坛边,手里举着片枫叶对着阳光看,侧脸被晒得有点红,鼻尖上还沾了点灰尘。
那时候她刚从画室回来,背着半人高的画板,看见他在楼下等,就颠颠地跑过来,献宝似的把枫叶递给他:“你看这纹路,像不像血管?”
他当时捏了捏她被汗水打湿的后颈:“像,赶紧回家洗澡,一身颜料味。”
思绪飘了没一会儿,绿灯亮了。他收回目光,踩下油门,心里盘算着回家要先抱她一会儿。最近项目忙,每天早出晚归,昨天早上出门时她还在睡,今天晚上回去总该能好好说说话了。
家里的灯亮着,玄关处放着一双粉色的拖鞋,旁边是他的黑色皮鞋,摆得整整齐齐。马嘉祺换鞋时,听见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探头一看,顾惜苒正趴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本画册看得入神,脚丫子还在半空晃悠。
“看什么呢?”他走过去,在沙发边蹲下,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脚心。
顾惜苒吓得猛地缩回脚,转过头瞪他:“偷袭!”
“谁让你没听见我回来,”他顺势坐在地毯上,仰头看她,“画集?”
“嗯,下午去书店淘的,”她把画册往他面前推了推,“你看这幅,配色是不是特别舒服?我打算明天照着试试。”
画册上是片向日葵花田,笔触柔软,阳光像是能透过纸页洒出来。马嘉祺的手指在画面上轻轻点了点:“像你上次去郊外画的那幅。”
“才不像,”顾惜苒噘了噘嘴,翻过一页,“我那幅向日葵歪歪扭扭的,人家这个多好看。”
“在我看来都一样。”他伸手把她散落在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都好看。”
顾惜苒的耳朵尖有点红了,她把画册合上往旁边一推,坐起身来:“去喝绿豆汤吗?我给你盛。”
“你喂我。”他仰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耍赖的意味。
“多大了还撒娇。”她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起身走向厨房,端回来两碗绿豆汤。瓷碗边缘带着凉意,她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他嘴边:“小心烫。”
马嘉祺张嘴接住,绿豆的清甜混着冰糖的微甘在舌尖散开。他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夏天,她也是这样,在闷热的教室里,把偷偷带进来的冰棒掰成两半,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一半,生怕被巡视的老师看见。
“在想什么?”顾惜苒见他盯着自己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高三那次,你给我带的绿豆冰棒,”他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化得太快,滴在练习册上,被老师发现了。”
“那时候你还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她笑着捶了他一下,“害我内疚了好几天,后来才知道你根本没被批评。”
“不然呢?”他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闻到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总不能让我的小姑娘被老师罚站吧。”
顾惜苒把脸埋在他颈窝里笑,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皮肤上,有点痒。客厅的落地扇慢悠悠地转着,吹起窗帘的一角,露出窗外沉沉的夜色。
“对了,”她忽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下周我生日,我们去吃那家新开的日料好不好?我看评价说他们家的鳗鱼饭特别正宗。”
“好啊,”他应着,手指在她背上轻轻画着圈,“要不要请朋友一起?”
“不要,”她摇摇头,鼻尖蹭过他的喉结,“就我们两个人,像以前那样。”
“以前哪样?”他故意逗她。
“就……就高二那次,你用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带我去吃的那家必胜客啊,”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那时候你还偷偷在蛋糕上插了根蜡烛,被服务员笑话了。”
马嘉祺笑出声来。那时候的蛋糕是现成的,没有蜡烛,他急得团团转,最后从书包里翻出一根生日蜡烛——还是前几天帮同学过生日时偷偷藏起来的。服务员端着蛋糕走过来时,看见那根孤零零的小蜡烛,差点没忍住笑。
“那这次给你订个大的,”他捏了捏她的脸颊,“插满蜡烛,让服务员都来看。”
“才不要!”她红着脸推开他,从他腿上跳下来,“我去给你切水果。”
看着她逃也似的钻进厨房的背影,马嘉祺靠在沙发上笑了很久。冰箱门被打开又关上,传来刀具切在砧板上的声音,清脆又温暖。他忽然觉得,那些熬夜改方案的疲惫,那些在酒桌上应付客户的烦躁,在推开家门看见这盏灯的瞬间,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顾惜苒端着一盘切好的草莓回来时,看见马嘉祺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大概是真的累坏了,眉头微微蹙着,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拿了条薄毯子盖在他身上。
蹲在他面前看了一会儿,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抚平他蹙着的眉头。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这个人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喜欢在思考时皱眉,还是睡觉的时候会微微张着嘴,连左手无名指第二节上那个小时候被门夹出来的小疤痕,都还在原来的地方。
“笨蛋,累了就说嘛。”她小声嘀咕着,在他额头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马嘉祺其实没真的睡着,只是闭着眼养神。感觉到额头上的柔软触感时,他嘴角的弧度悄悄变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