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吞没最后一缕夕阳时，我踩着满地纸钱走进村口。老槐树上挂着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惊飞一群乌鸦。二婶接过行李的手在发抖，她指甲缝里沾着暗红色污渍。
阁楼第一声哭嚎响起在子夜。我数着天花板渗下的水珠，直到第三十九滴，头顶突然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那绝不是老鼠能制造的动静——是婴儿短小的指节在反复捶打木梁。
"芳啊，山上野猫下崽呢。"二叔把菜刀藏在身后，月光照出刀柄上发黑的绑绳。但我分明看见他裤脚沾着香灰，那些灰烬里有半片没烧完的碎花布。
祠堂供桌在第三天清晨倒塌。五十八个牌位倒扣在地，裂开的木座里露出染血的胎发。三婆用桃木钉把红布钉在神龛上，我注意到布角绣着"林浩"的名字——本该在城里的男友，此刻出现在送亲队伍的唢呐声里。
暴雨夜的血月照亮阁楼暗格。褪色襁褓裹着的黄纸上，我的生辰八字被经血描红。铜铃骤响的瞬间，房梁裂缝渗出胶状黑血，在地板汇成婴孩爬行的轨迹。手机突然收到二十年前的短信，定位红点正在老宅地下室闪烁。
地窖铁门推开时，腐臭味惊飞成群的绿头蝇。铁链拴着的骷髅腹部插着半把剪刀，肋骨间卡着个青紫色死胎。当我的手电照到墙角木箱时，呼吸几乎停滞——里面堆满与我从小到大的旧衣完全相同的碎花裙，每件袖口都缝着人皮标签。
"你妈当年可倔了。"三婆的拐杖戳进骷髅眼窝，"怀你七个月还想跑，我们只能把铁钩烧红了捅进子宫。"她掀开神龛后的暗门，五十八盏人皮灯笼突然自燃，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替身符。
灯笼皮上的妊娠纹与我后腰胎记完美重合。腐尸新娘从井底爬出时，我腕上的玉镯突然碎裂，露出内圈刻着的"祭品贰拾"。她怀中的鬼婴咧嘴笑开，满口尖牙咬住我童年照片。
"看井底！"林浩的惨叫混着血肉撕裂声。枯井深处堆着二十具少女骸骨，每具都套着染血的碎花裙。最上方那具骷髅手指插进自己盆骨，分娩姿势的腹腔里塞着个桃木盒——打开是我满月时的脐带，缠着当年女大学生的学生证。
铜铃阵在子时爆裂，村民七窍钻出白蛆。腐尸新娘撕开我后背皮肤，暗红符咒与井壁血字呼应："以胎养怨，代代相替"。当祭刀刺入心脏时，我终于看清祠堂梁柱刻着的真相：
1983-2003，二十年间每个中元节，村民都从人贩子手里购买孕妇。用铁钩取出活胎后，将濒死母亲封入枯井。直到二十年前的女大学生在被剥皮时突然分娩，他们发现带着怨气诞生的女婴，才是最佳的镇魂容器。
暴雨冲刷着祠堂地面，露出青石板下的婴儿冢。五十八个玻璃罐里漂浮着畸形胎儿，每个都连着脐带缠住我的头发。腐尸新娘的盖头被掀开时，井底突然亮起二十年前的手机荧光——110报警界面永远定格在"正在发送定位"。
"该还债了。"三婆的拐杖捅穿我的子宫，鬼婴咬住胎盘发出欢愉的呜咽。在意识消散前，我听见无数女声在血雨中哼唱摇篮曲，祠堂倒塌的瓦砾间，新一代的婴儿哭声正从枯井深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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