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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转过身时,目光不经意落在江软脸上,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她的模样实在出挑,眉如远黛,眼似秋水,只是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蒙着层雾,失了焦点,显得茫然又脆弱。

他自己本就惹眼,一身浅杏色短袖配白色抽绳短裤,布料是垂坠感极好的冰丝,领口松松垮垮敞着,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脚上一双简约的白色凉拖,浑身透着夏日的清爽随性,可此刻望着江软,竟先被她的模样晃了神。
贺峻霖“抱歉,”
他回过神,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见她始终没反应,只是呆呆地站着,眉头不由得蹙起
贺峻霖“是不是撞得很疼?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
话没说完,一阵风卷着她身上的气息飘过来。
不是馥郁的香水,是像冰镇过的白桃乌龙,清清淡淡的甜,混着点草木的凉,淡得几乎要消散,却又固执地萦绕在鼻尖,和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奇异地契合。
他呼吸微顿,视线重新落回她脸上。
可她像是完全没听见他说话,也没留意到他的打量,只是任由医务人员将自己推到一旁,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空茫地望着前方,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包括他这个撞了她。
贺峻霖站在原地,看着她这副全然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模样,心头那点因惊艳而起的波动,渐渐被更深的担忧取代。
他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那一下,真把她撞得不清醒了。
目光始终没在贺峻霖身上停留半秒。
等通道彻底让开,她便低着头,沿着墙根快步往前走,浅色的蓝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那缕清浅的香气也跟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淡去。
自始至终,她没说一个字。
贺峻霖站在原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那抹脆弱又清冷的轮廓,和鼻尖残留的淡淡香气,在他心头搅出点莫名的滋味。
风又吹过,带着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他却还望着那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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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时,江柔已经做好了饭菜,听见开门声,立刻从厨房探出头:
江柔“姐姐回来啦?快洗手吃饭!”
江软走过去,望着桌上三菜一汤——番茄炒蛋泛着油光,清蒸鱼卧在翠绿的葱丝里,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紫菜蛋花汤,都是她爱吃的。
可胃里却像堵了块石头,半点食欲也无。
江柔看出她脸色不对,刚摆好的三双筷子被她轻轻放下,快步走过来,担忧地问:
江柔“姐姐,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江软心头一酸,所有的紧绷在这一刻骤然崩塌,她猛地伸手抱住江柔,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里。
江柔愣了一下,连忙伸出手环住她的背,只觉怀里的人身体在微微发颤。
江柔“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她轻轻拍着江软的后背,声音放得格外柔。
江软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她颈窝,抱着。
眼眶里的热意越积越浓,她却死死憋着——
不能哭。
可那些压抑的恐惧、委屈、还有对前世的后怕,像潮水般涌上来。
如果末世没有来,她现在该和林简简挤在出租屋里,晚上或许会和林简简一起去逛夜市,周末去图书馆查资料,找份轻松的兼职攒点零花钱,然后平平安安地毕业、工作……放假了就回家和,柔柔守在一起,过最普通的日子。
可现在,末日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
她的世界早已在火海里烧成灰烬,再也回不去了。
那些安稳的、温暖的日子,都成了再也碰不到的奢望。
江柔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的悲恸,心里又慌又疼。
不会吧……姐姐怎么突然这样了?难道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江柔“姐姐,姐姐你别吓我啊……”
她急得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拍着江软的肩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着没掉下来。
江软“你不会背叛我,对吗?”
江软的声音从颈窝传来,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还带着浓重的哽咽。
江柔“啊?”
江柔愣了一秒
#江柔“什么背叛啊?姐姐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会背叛你呢?”
她完全听不懂,只觉得姐姐的话里藏着她不懂的恐慌。
江软深吸一口气,猛地松开手,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扯出一抹笑,只是那笑意比哭还难看,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和凄凉。
江软“没什么……”
江柔看着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样的姐姐好陌生,眼底的疲惫像化不开的雾,连笑都透着股易碎的脆弱。
江柔“姐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软“我好累,想睡一会儿。”
江软疲惫地摇了摇头,说完,转身就往楼梯走,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林简简“哎,软软,你回来了?”
林简简刚从卫生间出来,看见江软回来了,立刻笑着迎上去
林简简“火锅底料买好了吗……”
话没说完,就见江软径直往楼梯走,林简简连忙追问:
林简简“哎,软软你怎么上去了?”
说着抬脚就要追。
江软“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别来找我。”
江软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江柔“别去了。”
江柔伸手拉住林简简,轻轻摇头
江柔“让姐姐自己静一静吧。”
林简简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口,满是担忧:
林简简“她今天到底怎么了?回来就怪怪的……”
江柔看着她,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姐姐刚才那句话更像是情绪失控的胡话,看来……她并没有想起那些事。
幸好没有。
否则……
若是姐姐真的记起,以她的性子,一定会彻底崩溃的。
江软上了二楼,推开自己的房门,反手“咔哒”一声锁死。
胸口闷得像塞了团湿棉花,便一头栽倒在床上,连鞋都没顾上脱。
她不想洗澡,不想动,甚至不想思考——
只想把那些血肉模糊的画面、那些刺耳的尖叫,统统从脑子里挖出去。
可越是抗拒,记忆就越汹涌。
车祸现场扭曲的金属、暗红的血迹,和前世末世爆发时的混乱重叠在一起,在眼前炸开。
她死死捂住胸口,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疼得喘不过气。
眼角忽然一热,一滴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滑下来,砸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想起前世,末世爆发两个月后,丧尸像蝗虫般席卷城市,她和林简简在逃亡中被冲散。
好不容易找到江柔,在国家保护区里过了三个月安稳日子,却撞上了丧尸围城。
那天的丧尸太多了,黑压压的一片,嘶吼着从四面八方涌来,她和江柔拼尽全力砍杀,可刀刃都卷了口,丧尸却像杀不完似的。
混乱中,一只丧尸的利爪狠狠划破她的胳膊,腥热的血瞬间浸透了衣袖。
那一刻,她是真的绝望了。
她怕自己变成那些失去理智的怪物,更怕把江柔拖下水。
所以当江柔因觉醒异能发起高烧时,她咬着牙按住喉咙里翻涌的嗜血冲动,背着她在尸群里杀开一条血路,送到下一个保护区门口。
然后她转身冲进了丧尸堆里。
她想让自己死得彻底些,被丧尸撕碎也好,总好过变成怪物伤害别人。
她至今记得,丧尸的牙齿咬断脖颈时的剧痛,冰冷的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可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瞬间,异能却突兀地觉醒了。
也是在那时,她遇上了那帮畜生——
撕碎了她的尊严,把她拖进了比死亡更可怕的地狱。
疼……
心口的钝痛和记忆里的剧痛重叠,几乎要将她碾碎。
江软蜷缩起身子,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压抑的呜咽声终于忍不住从喉咙里挤出来
好疼啊……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