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书禾跪在祠堂冰凉的石板上,膝盖早已失去知觉。初春的寒气透过单薄的衣裙渗入骨髓,她却不敢挪动分毫。祠堂外传来嫡母刘氏刻意抬高的训斥声,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她背上。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让你抄写《女诫》竟敢偷懒,今日不跪满六个时辰,休想用膳!"刘氏的尖嗓门穿透雕花木门,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
江书禾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纤细脆弱的脖颈,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女儿知错,请母亲息怒。"她太熟悉这样的戏码了。每当嫡姐江书兰在外惹了麻烦,或是父亲在朝堂上受了气,她这个不受宠的庶女就成了最好的出气筒。生母早逝,父亲漠视,在这深宅大院里,她活得像一抹无人问津的影子。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江书禾苍白的脸上时,祠堂终于安静下来。她揉了揉发麻的膝盖,从袖中摸出一块硬如石头的馒头——这是她贴身丫鬟绿竹偷偷塞给她的。就着月光,她小口啃着馒头,目光落在祠堂供奉的祖先牌位上。
"若你们真有灵,为何不看看这府里的不公?"她在心里默问,却知道无人应答。供桌上的烛火突然被穿堂风扑得剧烈摇晃,照得满墙祖宗画像的面孔都扭曲起来,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
回到偏院时,绿竹已经急得团团转。见江书禾一瘸一拐地进来,连忙扶她坐下,用热毛巾敷她青紫的膝盖:"小姐,您膝盖都肿成这样了,得找大夫瞧瞧!"
"不必声张。"江书禾按住她要起身的动作,指尖触到绿竹掌心的薄茧,"你每日洗衣打扫已经够累,别再为我操心。"
绿竹红了眼眶,却见江书禾从枕下抽出一本手抄的兵书,就着微弱的烛光读了起来。泛黄的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批注,墨迹深浅不一,有的地方还被茶水晕染出褐色痕迹。这是她偷偷从父亲书房誊抄的,也是她在苦闷生活中唯一的慰藉。
"小姐,您又看这些..."绿竹欲言又止,"学这些...于女儿家终究不合规矩。"
江书禾纤细的手指抚过书页上凌厉的字迹:"你知道吗?书中说'兵者,诡道也'。这深宅大院,何尝不是另一个战场?"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沧桑。指尖划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八个字时,窗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啼叫,惊得案上烛火猛地窜高。
她抬头望向窗外皎洁的月亮,眼中闪过一丝与平日唯唯诺诺截然不同的锐利光芒。没人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庶女,每逢夜深人静时,都会在院中偷偷练习一套不知从哪学来的剑法。月光下,她的身影如孤鹤般清冷决绝。
忽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议论。江书禾将兵书迅速塞进枕下,还未及起身,门就被猛地推开。嫡姐江书兰穿着崭新的月白襦裙,环佩叮当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抱着衣箱的丫鬟。
"哟,这不是妹妹吗?"江书兰故意凑近,脂粉气扑面而来,"听说你在祠堂跪了整日,怎么还有精神点灯?"她扫过桌上吃剩的馒头渣,嗤笑道:"绿竹,你也太不懂事了,怎敢给庶出的妹妹吃白馒头?"
绿竹气得浑身发抖,正要争辩,却被江书禾按住。她福了福身,声音平静:"多谢姐姐关心,妹妹确实有罪,不敢奢求..."
"罢了罢了。"江书兰不耐烦地摆摆手,"明日将军府设宴,母亲让你扮成我的丫鬟同去。若是敢坏了我的事..."她忽然掐住江书禾的下巴,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小心你的贱命。"
待江书兰离开,绿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小姐,您为何总是任人欺负!凭什么要给她当丫鬟..."
江书禾望着铜镜中自己被掐红的脸颊,轻声道:"机会来了。"她从床头暗格里取出半块染血的玉佩——那是五年前她在乱葬岗救下一名垂死士兵时,对方留下的信物。玉佩边缘刻着"周"字,与今日江书兰提到的"将军府",不知是否有关?
三更梆子响过,江书禾提着竹剑来到后院。月光如水,照着她单薄的身影。剑锋划破夜空的刹那,她恍惚看见自己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庶女,而是驰骋沙场的巾帼。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破了这片刻的幻象,她收剑入鞘,转身时却发现墙角闪过一抹玄色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