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墨啃完第七个供桌上的苹果核时,玄青子正被捆成粽子扔在祭坛上。黑驴的尾巴扫过描金神龛,露出河伯画像的蹊跷——本该持玉笏的神仙袖中藏着半截鱼叉,金粉勾勒的眼眶里点着两团鬼火。
"这河伯庙比赌坊还热闹。"玄青子冲供桌下努嘴。烛光映出满地骰子和骨牌,香炉里插的不是线香,而是浸过尸油的赌筹。阿墨突然撅蹄踹翻神案,青铜卦钱从破裂的泥胎里滚出来,沾着新鲜的水藻。
庙门外传来哭嚎,渔民们抬着贴满符咒的棺材涌进来。领头的老汉满脸脓疮,说话时嘴里掉出活蹦乱跳的虾米:"昨夜河伯显灵,说要娶双胞胎新娘才肯息怒!"
玄青子瞄见棺材缝里渗出的胭脂,突然想起九槐村血嫁衣上的曼陀罗香。他屈指弹飞捆仙绳,桃木剑挑起老汉的衣襟——锁骨处赫然纹着倒吊八卦图。
"让你们管事的出来。"玄青子把卦钱塞进老汉嘴里,"就说龙宫特使来收二十年陈租。"阿墨配合地放了个响屁,震得房梁落下三斤香灰。
后殿转出个戴傩面的巫祝,手中人骨杖敲地时,满室烛火骤绿。玄青子却盯着他腰间玉佩冷笑:"鲛人泪浸过的蓝田玉,去年皇宫失窃的贡品。"
巫祝的傩面咔嚓裂开道缝,露出底下布满鱼鳞的脸。阿墨突然蹿上供桌,前蹄精准踩中机关,神龛轰然翻转露出暗道。腥风裹着腐臭扑面而来,石阶上粘着未成形的胎儿胞衣。
"造孽啊!"玄青子捻起片沾血的龙鳞,"真当披个鱼皮就能化龙?" 他突然扯开道袍,心口疤痕竟与鳞片纹路完全契合。巫祝见状暴退三步,人骨杖喷出墨绿毒雾。
阿墨的红裤衩无风自鼓,裆部"天下太平"四个金字飞出,结成张缚妖网。玄青子趁机咬破指尖,在龙鳞上画出道血符:"三魂七魄,你偷的龙气该还了!"
地道深处突然传来婴啼,混着铁链拖拽声。巫祝的脸开始融化,露出森森鱼骨:"你们根本不懂!当年黄河改道..."话未说完,整颗头颅突然爆成鱼卵,每颗卵里都蜷缩着具婴尸。
玄青子抄起供桌上的酒壶泼向满地鱼卵,雄黄酒烧得卵中死胎哇哇乱叫。阿墨突然咬住他后领往后拽,地道石壁渗出黑色黏液,渐渐凝成二十年前皇榜文书——"献百对童男女镇河妖"。
玄青子捏爆第五颗鱼卵时,指尖黏着的胎血突然化作符咒。阿墨的红裤衩无风自动,裆部"天下太平"的金字像活过来似的,顺着驴尾巴爬上石壁,将黑色黏液吸得滋滋作响。
"原来是你这老泥鳅!"玄青子突然咧嘴一笑,桃木剑捅进黏液凝成的皇榜,"二十年前用童男女精血养龙脉的,不正是你这河伯祭司么?"
地道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双胞胎棺材的缝隙里渗出银光。巫祝残存的鱼骨突然暴长,刺穿玄青子左肩的瞬间,他怀中的青铜卦钱突然发烫——钱眼映出师妹清荷十五岁时的脸,额间点着守宫砂。
"师兄...小心身后..."
少女的幻音未落,阿墨突然人立而起,前蹄重重踏碎祭坛。青石板下露出半截龙角,角尖钉着具系红绸的童尸。玄青子瞳孔骤缩——那孩子腰间玉佩,竟与他师父随身携带的一模一样!
河伯神像轰然炸裂,暴雨裹着鱼群砸破庙顶。巫祝的残躯在雨水中膨胀成三丈鱼怪,腮边挂着二十对青铜耳环——全是历年新娘的聘礼。玄青子扯断捆棺的墨斗线,棺材里坐起的却是浑身贴满黄符的清荷。
"你果然没死在落凤坡..."他剑锋微颤,挑开师妹颈间腐肉,露出底下新鲜的鲛人鳞,"师父用禁术把你炼成活尸了?"
清荷漆黑的眼瞳突然淌出血泪,腕上五色丝绞住玄青子咽喉:"那年你把我推下锁龙井时,可没念同门之谊。"阿墨急得用驴头撞向祭坛,犄角碰碎的陶瓮里飞出百只萤火虫,每只虫腹都刻着生辰八字。
暴雨中浮现出巨大龙影,腐烂的龙爪攥着青铜卦钱串成的项链。玄青子突然撕开左袖,露出与龙爪相同的疤痕:"看清楚!当年锁龙井里被剜肉放血的,可不止你一个!"
清荷的指甲突然缩回肉里,她颤抖着摸向龙影心口——那里插着半截桃木剑,剑柄缠着玄青子幼时的发带。阿墨仰头发出似龙似驴的咆哮,蹄铁剥落后露出被灼伤的逆鳞。
"师父骗了我们所有人。"玄青子将卦钱按进清荷额间,"他用活人养龙脉不假,但养的不是帝王气..."血光中浮现出阿墨的过往画面:三百年前黄河铁牛被熔铸时,有颗龙蛋藏在了它的心脏位置。
鱼怪趁机扑来的刹那,清荷突然扯断五色丝。她将骨针扎进自己天灵盖,从颅骨里抽出根缠绕青丝的金簪:"师兄,接住你娘的遗物!"簪头凤眼亮起的瞬间,阿墨浑身逆鳞倒竖,化作黑蛟撞向鱼怪。
河底传来地动山摇的崩裂声。玄青子握着发烫的金簪,终于看清龙脉真相——所谓"镇河龙宫",其实是师父用百对童男女怨气炼化的锁魂鼎。鼎心飘着盏人皮灯笼,灯油泛着熟悉的曼陀罗香。
暴雨骤停时,河滩上搁浅着巫祝的鱼骨。清荷靠着残破的龙角,皮肤寸寸脱落露出底下鲛绡:"其实那年坠井...是我自己松的手..."她腕上五色丝突然飞向阿墨,在黑蛟额间系成个平安结。
玄青子翻遍废墟,找到半块刻着"贰拾叁"的青铜卦钱。阿墨用尾巴卷来具小棺,里面蜷着个戴长命锁的婴尸——锁上刻着清荷与玄青子的八字。
"师父这老王八蛋!"玄青子踹翻供桌,香炉里滚出颗琉璃眼珠。阿墨突然口吐人言:"你娘的眼角膜..."话未说完,驴嘴又被无形力量封住,只留下满地混着龙血的驴粪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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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夜半玄青子清洗伤口时,发现心口龙鳞疤里嵌着片碎瓷。对着月光细看,瓷片上画着师父与年轻时的阿墨——那时黑驴还是白衣飘飘的方士,腕上系着清荷的五色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