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熄

第七章　星火不熄

1

周三傍晚，监督小组贴出第二轮通报：苏瑶因"言语威胁举报人"，被追加严重警告一次，并停课反省三天。公告栏前人头攒动，我第一次听见同学公开议论：

"原来她也会吃瘪。"

"林晓...挺刚的啊。"

那些细小的声音像火星，落在久旱的荒原，虽然还不足以燃起大火，却烫得我心里发颤。

2

停课第一天，教室里突然空出前排的"C位"。少了那道压迫性的目光，我的肩膀不自觉松下来，可随即又被另一种紧张填满——苏瑶的"空椅子"像一块无声的磁铁，把或明或暗的视线吸到我身上。

晚自习前，班长抱来一摞新打印的"反欺凌调查表"。我捏着笔，在"是否遭遇过校园欺凌"一栏，第一次郑重写下：是。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给某段灰暗记忆盖了公章。

3

周四下午，顾南把我叫到楼梯转角，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U盘："食堂那天，我偷偷录了音。"

屏幕亮起，江婧尖利的起哄、唐屿被泼汤的闷哼，一清二楚。

"我可以陪你一起交。"顾南推了推眼镜，目光灼灼。

我深吸一口气，点头。证据像砖，一块块垒起，把曾经飘忽的"委屈"砌成坚实的"事实"。

4

周五，监督小组召开"当事人意见征询会"。会议室冷白灯下，我面对刘主任、心理老师、年级组长，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却还是把U盘推过去："这是补充材料。"

刘主任插进电脑，脸色越来越沉。末了，他抬眼看我，语气郑重："林晓，学校会启动'严重违纪'程序，你...还有别的诉求吗？"

我攥紧衣角，想了想："我希望...公开道歉，在全班面前。"

话说出口的瞬间，耳膜嗡嗡作响——那是我第一次对别人提"要求"。

5

苏瑶返校那天，春雨绵绵。早读铃响前，她站在讲台旁，手里拿着一张A4纸，面无表情地念：

"本人苏瑶，因发布不实言论、言语威胁同学，在此向林晓及受影响同学公开道歉..."

声音机械，却足够清晰。每吐出一个字，她的指节就收紧一分，纸边被捏出褶皱。

我坐第三排，迎着她时不时扫来的目光，没有躲闪。那目光像冰锥，却再也刺不穿已经结了一层痂的心。

6

道歉结束，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雨点打在窗上的声音。李老师轻咳一声："希望大家引以为戒，共同维护班级氛围。"

我低头翻开语文书，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余光里，一只纸飞机划过空中，稳稳落在我桌面——展开来，是唐屿的字：

"厉害，林晓。"

短短四个字，像给心脏注入滚烫的铁水，瞬间烧红眼眶。我侧头看他，他朝我竖起大拇指，笑得牙尖嘴利。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原来"被看见"是如此有力量的一个词。

7

午后，雨停了，云层透出淡金色的光。我抱着一摞新作业本去办公室，路过公告栏，发现"反欺凌监督小组"旁边多了一张招募海报：

"如果你也曾保持沉默，现在是发声的时候。"

落款是顾南、唐屿，还有三个陌生名字。海报右下角，留着空白横线，供人签名。

我拿起马克笔，在第一行郑重写下自己的名字——林晓。笔画落下，像给某段灰暗岁月画上清晰的句点，也给未知的前路点了冒号。

8

周末，我第一次主动约顾南、唐屿去图书馆。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木质长桌上，尘埃在光柱里旋转。我们围着一张草稿纸，列出接下来想做的事：

① 每月一次"树洞信箱"，收集匿名欺凌线索

② 制作图文手册《遇到欺凌怎么办》

③ 邀请心理老师开讲座，给旁观者具体"行动清单"

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我盯着那些歪歪扭扭的要点，忽然觉得它们像暗夜里的萤火，微弱，却足够引路。

9

深夜回家，奶奶守在客厅织毛衣，收音机里放着老歌《星光伴我心》。我轻手轻脚进门，却还是被她逮住："怎么这么晚？"

我晃了晃手里的U盘，"去准备下周的讲座PPT。"

奶奶笑着摇头，却掩不住眼里的欣慰："大了，自己飞吧。累了就回来，星光和家里灯都给你留着。"

我"嗯"了一声，喉头莫名发紧。窗外，云层散开，露出几颗稀疏的星，像对我们这些渺小却倔强的人眨眼。

10

台灯下，我翻开崭新的日记本，写下第一行字：

"如果黑暗太大，就自己造一束光。如果一束不够，就把所有星火聚起来——烧穿它。"

笔尖停顿，我抬头望向那扇曾被撞碎的玻璃窗。它完好地映出我的影子，也映出远处教学楼的点点灯火。

风掠过，玻璃微微震颤，却不再破碎。我知道，真正的裂缝已悄悄愈合，而光，正从那里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