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赤脚踩进黑暗里。那黑真是浓得像墨,连脚脖子都看不见。后头徒弟们喊啥也听不清了,就跟隔了堵厚墙似的。
他腕子上那圈金光倒是越来越亮,照出脚下一截青石板路。路两边影影绰绰立着东西,拿金光一照,全是歪歪扭扭的石碑。
有个石碑突然自个儿转过来,上头刻着“通天河”仨字。唐僧停都没停,直接一巴掌拍碎。
碎石渣子里掉出个铜钱,滚到他脚边。捡起来一看,正面刻着如来,反面刻着菩提。
“哼,老把戏。”唐僧拇指一捻,铜钱变成金粉。
前头突然亮起盏灯笼。提灯笼的是个老太太,脸皱得像核桃。
“金蝉子,”她嗓子哑得漏风,“还记得流沙河边的摆渡婆不?”
唐僧眯眼打量她:“记得。你船钱收太黑,被我扔河里喂鱼了。”
老太太突然咧嘴笑,嘴越咧越大,整张脸裂成两半!里头钻出条白蛇,直扑唐僧面门。
唐僧抬手捏住蛇七寸。那蛇扭来扭去,突然口吐人言:“你杀我夫君!还我夫君命来!”
“你夫君是哪位?”唐僧手指稍用力,蛇鳞片片竖起。
“当年驼你过通天河的老鼋!”蛇妖尖叫,“你答应替他问寿数,转头就忘了!”
唐僧愣了下。不是吓的,是气的。
“胡说八道!”他直接把蛇抡起来抽在地上,“那老鼪是我亲手埋的!寿终正寝!”
蛇妖被打回人形,趴在地上咳血:“不可能...明明是你...”
话没说完,突然有根金线从黑暗里射来,直接勒住她脖子。老太太眼珠凸出,瞬间断气。
唐僧猛地拽住金线另一头。线那头传来声轻笑,是个小孩嗓音。
“师兄手真快。”那声音说,“差点就说漏嘴了呢。”
唐僧顺着线往前追。金线在一座座石碑间绕来绕去,最后钻进个破庙里。
庙门咿呀呀开着,里头供着尊褪色菩萨像。供桌上摆着盘桃子,个个鲜亮。
悟空突然从后头追过来,金箍棒差点扫到唐僧后脑勺。
“师父!这黑雾邪门...”他说一半突然盯住桃子,“咦?这荒郊野外哪来的桃?”
唐僧拍开他伸向桃子的手:“刚才谁跟你一起?”
悟空愣住:“就俺老孙一个啊!八戒沙僧还在洞口扯嗓子喊呢...”
供桌上的桃子突然腐烂,爬出白蛆。庙门砰地关上。
那尊菩萨像缓缓转头,泥塑的眼睛往下淌血水。
“金蝉子,”塑像开口,“你欠的债该还了。”
唐僧突然笑了。他走到供桌前,抓起把蛆虫捏成团。
“菩提,你就这点出息?”他把蛆团啪地拍在菩萨脸上,“扮女人扮小孩,现在扮泥菩萨?”
菩萨像裂开,里头跳出个戴金箍的猴子!举棒就打,招式跟悟空一模一样。
真悟空急眼了,抡棒迎上去:“哪来的冒牌货!”
两根金箍棒撞在一起,震得整座庙直晃。假悟空突然吹出口黑气,真悟空动作慢下半拍。
唐僧突然伸手,从假悟空脑后拔出根金针。假猴子惨叫一声,变成块烂木头。
“控神针。”唐僧把针递给悟空,“当年如来收拾不服管教的妖族,就用这个。”
悟空接过针,手有点抖:“这针...这针俺老孙见过...”
庙顶突然塌了。掉下来的不是瓦片,是密密麻麻的经书!每本书都在哗啦啦自己翻页,纸上冒出一个个咒文,直往人身上贴。
唐僧袈裟一卷,把经书全扫开。有张纸沾在他手上,立刻烧出个“叛”字。
“来了。”唐僧突然说。
黑暗中走出个人影。这次既不是小孩也不是老人,就是个普通庄稼汉打扮。
汉子手里拎着个木桶,桶里晃荡着血色河水。
“金蝉子,”汉子开口,“认得这河不?”
唐僧瞳孔缩了缩。他当然认得,那是流沙河的水——当年他第一次开杀戒的地方。
汉子把桶一泼,血水落地变成个法阵。阵里浮现出无数残缺肢体,都在挣扎喊叫。
“这些,”汉子指指阵法,“都是你当年超度不了的罪孽。”
悟空抡棒要破阵,被唐僧拦住。
“破不了。”唐僧盯着阵眼,“这是用心头血养的怨阵,阵眼就是我自己。”
他突然踏进阵中。所有残肢瞬间涌向他,把他裹成个人蛹。
悟空急得跺脚,却见人蛹裂开道缝。唐僧的声音飘出来:“悟空,记不记得五行山下我教你的清心咒?”
悟空下意识念咒。每念一字,阵法就淡一分。
唐僧从阵里走出来,身上僧衣干干净净。他手里攥着团跳动的东西,像是活的心脏。
“菩提,”他对着黑暗说,“拿我百年前斩的恶尸来唬人,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那心脏突然爆炸,溅出的血变成金线,嗖地射向东北方。
唐僧扯着金线就追。悟空赶紧跟上,却见师父突然停在一面石壁前。
壁上刻着幅画:如来正把个婴儿递交给观音。婴儿心口发光,照亮对面女娲苍白的面容。
画旁还有行小字,悟空凑近念出声:“金蝉脱壳之日,母女相见之时...”
唐僧突然一拳打裂石壁。壁后露出个洞穴,里头坐着个人。
那人转过身,悟空吓得棒子都掉了。
居然是唐僧的脸!只是眼角多了些皱纹,鬓角发白。
“等你很久了。”那人微笑,“另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