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静得吓人，只有巨牛沉睡时沉重的呼吸声。那裂成两半的令牌静静躺在唐僧手心，焦黑的裂痕像道丑陋的疤。
八戒凑过来，抻着脖子瞅那令牌，小声嘀咕：“这破玩意儿……刚才那黑咕隆咚的东西真钻这里头了？看着没啥动静啊。”
悟空用金箍棒小心翼翼捅了捅令牌，它毫无反应。“师父，这玩意邪性，要不俺老孙一棒子砸它个稀巴烂，以绝后患？”
“不可妄动。”唐僧摇头，指尖轻轻摩挲过裂缝。那触感冰冷死寂，仿佛刚才那诡异黑符的没入只是幻觉。“此物如今是唯一线索。那黑咒非同小可，强行摧毁，恐生变故。”
杨戬额间神目银光流转，仔细审视令牌，眉头越皱越紧：“圣僧所言极是。这黑色符咒的气息……古老阴晦，与我知晓的任何一派手段都对不上。它似乎处于一种……沉眠蛰伏的状态，寄居于此令残骸内。”
沙僧看着沉睡的巨牛，瓮声道：“师父，这山灵方才似乎想告诉我们什么。”
唐僧点头，走到巨牛硕大的头颅前。它虽在沉睡，眉头却仍因残留的痛苦而微蹙着。他再次将手掌轻按在巨牛鼻梁，闭上双眼，指尖有极淡的柔和金芒流入巨牛体内。
这一次，没有佛印阻隔，他的感知顺利探入山灵混乱而残破的记忆深处。
零碎的画面和情绪洪流般涌来：青山绿水，安宁祥和……然后是突如其来的天火与镇压，金色的佛印烙下，撕裂神魂的剧痛……怨气滋生，煞气侵蚀，被迫驱使着屠戮生灵，看着曾经守护的子民化作焦土下的亡魂，无尽的悲愤与绝望……
记忆的最后，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以及黑暗中一点不断闪烁、引诱它沉沦的诡异黑光——正是那黑色符咒的源头。它似乎早在佛印降临前，就已深埋山灵核心，如同潜伏的毒蛇。
唐僧猛地睁开眼，脸色凝重。
“如何？师父？”悟空急切地问。
“佛印是后来的枷锁，”唐僧沉声道，“但这黑咒，根子更深。它并非灵山手段，倒像是……趁山灵虚弱时悄然植入的毒种，与那佛印竟是共存，甚至……隐隐有利用佛印压制山灵本我、助长其怨煞的迹象。”
几人听得背后发凉。灵山的手段已算狠毒，这暗中的黑手更是诡谲莫测，竟能利用灵山的布置来达成自己更深的目的？
“那……那咱们现在咋办？”八戒挠着肚子，有点发愁。
唐僧收起令牌，目光投向那巨牛出来的幽深洞穴。那里此刻只剩下黑黢黢的入口，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大嘴。
“线索未必全在山灵记忆里。”他迈步走向洞穴，“那巢穴深处，或许还留下了别的什么。”
洞穴极大，深入山腹，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空气也越发阴冷潮湿，弥漫着浓郁的土腥和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金属和腐朽纸张混合的怪味。
悟空眼中金光闪烁，在前头开路。杨戬神目银光如灯，扫视四周。八戒和沙僧一左一右护在唐僧身侧，警惕着黑暗中可能潜藏的东西。
洞壁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凿刻痕迹，并非天然形成，倒像是某种巨大的爪印或工具粗暴开掘的印记。地上散落着一些碎裂的青铜甲片和枯骨，与外面那些魔牛身上的一般无二。
深入百余丈后，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
石窟中央，有一个明显是人工垒砌的粗糙石台，台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爪痕，似乎是那巨牛长期磨蹭所致。石台周围，散落着更多破碎的甲胄和兵器残片，甚至还有一些巨大、扭曲、早已风化干瘪的……牛角残骸。
“好家伙，这地方像是个坟场。”八戒踩着了一截枯骨，吓得跳开。
悟空用棒子拨开一堆碎片，忽然咦了一声：“师父，你看这个！”
那是一块相对完整的青铜甲片，比其他甲片更厚，颜色更深，上面刻着的青牛图案也与其它不同——这头青牛并非低头冲撞，而是昂首向天，做咆哮状，姿态更加古老蛮荒。而在青牛图案的下方，还刻着一个极其模糊的、几乎被磨平的标记。
那标记，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黑莲？
杨戬蹲下身，仔细辨认那黑莲标记，脸色微变：“这标记……我似乎在天庭秘阁的某卷禁书上见过一眼，据传与上古某个早已湮灭的、崇拜混沌的魔道教派有关。但那教派按理说早在龙凤大劫之前就该绝迹了……”
黑莲？又是黑莲！与那河底令牌、与 village 废墟祭坛下的图案隐隐呼应！
就在此时，沙僧在石台另一侧有了发现：“师父，这里……好像有字！”
几人立刻围过去。只见在石台背阴的一面，布满苔藓和污渍的岩壁上，刻着几行极其古老、歪歪扭扭、几乎与岩石纹理融为一体的字迹。那字迹并非三界通用文字，反而像是某种更原始的、模仿自然纹理的符号。
唐僧目光扫过那些符号，眉头紧锁。他竟认得这种文字！这是上古时期，一些先天神魔或古老生灵才会使用的“真言纹”！
他缓缓念出那些符号的含义，声音在空旷的石窟中回荡：
“彼窃道者……假吾之名……行饕餮之事……”
“香火为饵……佛印为锁……咒种深植……”
“怨煞盈野……资粮乃成……”
“……黑莲……重开……”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个符号显得格外凌乱潦草，仿佛刻写者当时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或干扰。
石窟内一片死寂。
“窃道者……假吾之名……”悟空琢磨着，“这像是……那青牛老祖宗自己刻的？它说有人冒充它的名头干坏事？”
杨戬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香火为饵，佛印为锁，咒种深植……这像是在描述一个完整的阴谋！有人假借此地山神（青牛）之名，骗取香火愿力，实则用佛印镇压山灵真我，再暗中种下那黑色咒种，催发其怨煞，将其……炼制成某种‘资粮’！”
沙僧倒吸一口凉气：“那村子的献祭……”
“恐怕只是这阴谋中微不足道的一环。”唐僧语气冰冷，他拿起那块刻有昂首青牛和黑莲的甲片，“真正的目标，是这古老的山岳之灵本身。而这一切，似乎都与这‘黑莲’脱不开干系。”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裂开的令牌。那焦黑的裂缝深处，仿佛有极致的黑暗在无声涌动。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冒出。
灵山内部有人布局炼化山灵，已是骇人听闻。而这暗中，竟还有另一股更加古老诡异的力量，在悄无声息地利用甚至扭曲灵山的布局，进行着更深的图谋？
这西行之路，仿佛从他们踏入这金兜山开始，就一脚踩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缠绕着无数阴谋的泥潭之中。
唐僧握紧了甲片和令牌，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这充满古老悲怆气息的石窟。
“走，先出去。”他转身向外走去，“此地不宜久留。这滩浑水之下，怕是还有我们想不到的深浅。”
几人快步跟上，离开这令人压抑的洞穴。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在洞口光线中的不久之后。
石窟最深处的阴影里，那刻着真言纹的石台后方，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
一双毫无感情、纯粹由幽暗构成的眼睛，无声无息地睁开，瞥了一眼唐僧等人离去的方向，又缓缓闭合。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那石台上最后的几个潦草符号，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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