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刀入手，沉得很。
刀身上那九个字“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烫得他手心发麻。这分量，不像是铁，倒像是把整个灵山的因果都压他手上了。
假如来那只被捅穿的金色佛手还悬在半空，滴滴答答往下掉金色的血。血珠子砸在破败的地面上，滋啦作响，烧出一个个小坑。
“你……你竟敢……”假如来的声音都变了调，不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慈悲，只剩下气急败坏的尖利。他那张巨大的佛脸因为剧痛和愤怒扭曲起来，看着比地上那半腐的恶念还吓人。
唐僧没理他，扭头看向被钉在地上的恶念如来。“听见没？他说我疯了。”
恶念如来咧开嘴，那半张腐烂的脸笑起来更瘆人：“疯得好！这灵山，早该疯一疯了！”
悟空几个都看傻了。八戒扯着悟空胳膊，舌头打结：“猴、猴哥……师父他……他拿刀了！他动刀子了！”
悟空一双火眼金睛死死盯着唐僧手里的戒刀，喉结动了动，没吭声。他只觉得，这会儿的师父，比当年五行山下压着他时，还要让人心里头发毛。
伏虎罗汉腿一软，差点跪下，指着唐僧：“金蝉子！你手持凶器，对抗我佛，这是入魔！这是大逆不道！”
唐僧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佛在哪？”
他手腕一翻，戒刀指向空中的假如来：“是这个冒牌货？”刀尖又往下，指向恶念：“还是这个被钉着的？”
没人能答话。
“嗡——”
假如来另一只完好的佛手又拍了下来，这次带着滔天的怒火，金光里混着浓郁的黑气，要把底下这群蝼蚁连同这真灵山废墟一起拍碎。
“师父！”悟空金箍棒一横就要往上冲。
“待着。”
唐僧只说了两个字。他往前踏了一步，就那么迎着遮天蔽日的佛手，把手里那柄看似不起眼的戒刀，由下往上，轻轻一撩。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花里胡哨的光效。
只有一道清冽冽的刀光，像热刀子切牛油，悄无声息地划了过去。
那巨大的佛掌，从中指根那里，齐刷刷断了开来。断口平滑如镜，露出里面并非血肉，而是翻滚蠕动的黑气。
断掌轰然砸落在一旁，激起漫天尘埃。
假如来发出半声嚎叫就卡住了，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他惊恐地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腕，又看看唐僧，那眼神像是见了鬼。
“你……你那是什么刀？！”
唐僧甩了甩戒刀，刀身嗡鸣，那九个字流转着微光。“专砍假货的刀。”他语气还是那样，平平淡淡，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你这身佛皮，披得再像，也是假的。”
恶念如来在地上哈哈大笑，笑得浑身锁链哗啦啦响：“痛快！痛快！金蝉子，砍他！继续砍！把这虚伪的灵山给我砍个稀巴烂！”
唐僧却没再动手。他低头看着恶念：“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恶念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斩你出来，是想当个完美无瑕的佛。你呢？你被压在这底下无数年，心里头就只想着出来，把三界搅乱，对不对？”唐僧问。
恶念沉默了一下，哼道：“总比他那假仁假义强！”
“半斤八两。”唐僧评价道，“一个伪君子，一个真疯子。”
他抬起戒刀，刀尖对着恶念的心口，也就是那禅杖原本插着的地方。“我要是把你俩都砍了，这账是不是就清了？”
恶念脸色一变。空中的假如来也顾不上断手之痛，厉声喝道：“金蝉子！你敢！善恶乃天道循环，缺一不可！你若灭尽，三界立时崩塌，这因果你担不起！”
“吓唬谁呢！”悟空忍不住啐了一口，“刚才还要打要杀，现在又来讲道理！”
八戒也壮着胆子嚷嚷：“就是！师父别信他！”
唐僧没理会天上的叫嚣，也没看地上恶念紧张的眼神。他手腕一动，戒刀猛地刺下！
但不是刺向恶念。
刀尖在距离恶念心口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一股吸力从刀尖爆发。只见丝丝缕缕精纯的黑色气流，从恶念心口的伤口处被强行抽出，源源不断地吸入戒刀之中。
“你……你在做什么！”恶念惊怒交加，感觉自身本源力量在飞速流失。
与此同时，空中的假如来也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他庞大的金色身躯上，也开始逸散出同样精纯的，但颜色是金色的气流，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投向了下方的戒刀。
一黑一金，两股代表着极致善恶的本源力量，如同两条溪流，汇入戒刀。
戒刀剧烈震颤起来，刀身上那九个字光芒大放，越来越亮，逐渐变得刺眼。
“他在抽离善恶本源！”伏虎罗汉失声尖叫，脸白得像纸，“他要把佛祖……彻底拆了！”
唐僧握着刀柄，手臂青筋暴起，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活儿不轻松，像是在同时拉住两头拼命挣扎的洪荒巨兽。他咬着牙，一字一顿：“伪善，我不要。真恶，我也不要。”
他抬眼，看向空中身形开始变得虚幻、惨叫不止的假如来，又低头看看地上气息迅速萎靡、满脸不甘的恶念。
“我这第三条路……”
他猛地将戒刀往上一提，彻底抽干最后一丝善恶本源！
“……就是把这台烂账，清零重算！”
轰！！！
失去了本源支撑，假如来那庞大的金色法身如同沙雕般溃散，化作漫天光点。地上的恶念如来也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身体逐渐透明，最终消散无形。
整个地下空间陷入死寂。
只有唐僧手中那柄戒刀，吞吐着难以言喻的光芒，时而炽白，时而幽暗，仿佛在消化着刚才吞噬的庞大力量。
灵山，好像不抖了。
头顶上，那倒悬的假灵山虚影，也开始变得模糊不稳。
“结……结束了？”净慧小和尚怯生生地问。
八戒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妈呀……可算完事了……”
悟空却皱着眉，金箍棒仍握在手里，盯着唐僧手里的刀：“师父，你这刀……”
他话没说完。
那柄消化着善恶本源的戒刀，突然毫无征兆地，“咔嚓”一声。
刀身上，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纹路。
唐僧低头看着那道裂纹，眉头微微皱起。
就在这时，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在这空旷的死寂中响了起来。
“清零重算？想法不错。”
“可惜啊，这算盘珠子，你怕是打不响了。”
声音来自那柄开始皲裂的戒刀内部。
与此同时，地上那原本插着禅杖的地方，泥土松动，一只干枯、但萦绕着混沌气息的手，猛地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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