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捏着那黑色玉片。玉片在他指间微微发烫，像块刚烧过的炭。袖子里那枚黑舍利子震得更厉害了，两样东西隔着僧袍互相呼应。
悟空抓抓脸：“师父，这玩意邪门得很。”
八戒凑近瞅那玉片，又赶紧缩回头：“别是啥诅咒吧？”
“不是诅咒。”唐僧把玉片攥在手心，“是标记。”
他抬头看远处那座山。雾气稀薄了些，那卧佛形状更清楚了。山体是佛身，山头是佛首，甚至连衣褶都像模像样。可本该慈眉善目的地方，偏偏生出几处陡峭悬崖，看着像一张扭曲的脸。
小白龙顺着师父目光看去：“山里有东西在召唤这玉片。”
唐僧把玉片收进袖袋，和黑舍利子放在一处。两样东西碰到的瞬间，震动停了，转而发出一种低沉的嗡鸣。
“去山里看看。”
四人离开这座死村。路上还是那么静，连风刮过荒草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越往山脚走，雾气越浓。不是白色的水汽，而是带着点灰，吸进鼻子里有股土腥味。
八戒边走边嘟囔：“这地方比刚才那村子还瘆人。”
悟空抡着金箍棒开路，打掉挡路的枯枝：“怕就别跟来。”
“谁怕了！”八戒挺挺肚子，眼睛却不住往四周瞟。
山脚下立着块残破石碑，字迹被风雨磨得差不多了，只能认出“卧佛”两个大字。
上山的路早就被野草埋了。悟空跳上一块大石头，手搭凉棚往上看：“怪了，这山上连只鸟都没有。”
唐僧弯腰抓起一把土。土是黑色的，捏在手里湿漉漉的，指缝间渗出的水带着股铁锈味。
他扔了土，看向上山的方向：“跟紧。”
山路难走，到处是乱石和盘结的树根。越往上，雾气越浓，五步外就看不清楚。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面传来水声。
拨开一人高的荒草，看见一条山溪。溪水是黑色的，流速很慢，水面漂着些白色泡沫，久久不散。
溪边石头缝里，长着一种暗紫色的苔藓，手摸上去滑腻腻的。
悟空蹲在溪边，用金箍棒搅了搅水：“这水有毒。”
棒子提起时，沾水的部分冒出细细的白烟。
八戒吓得退后两步：“幸亏没踩进去。”
小白龙忽然指向对岸：“那里有房子。”
隔着灰雾，隐约能看到溪流对岸有座小庙的轮廓。庙墙塌了半边，门匾掉在地上，碎成几块。
唐僧目光落在溪水上流。水是从山腰那片“佛首”位置流下来的。
“过河。”
溪面不宽，最窄处只有七八尺。悟空一个跟头就翻了过去。小白龙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对岸。
八戒瞅着黑乎乎的溪水，咽了口唾沫。他往后撤了几步，想学着悟空跳过去。
谁知他刚起跳，溪面突然窜起一股黑水，直冲他脚底板！
“哎哟！”八戒在半空手舞足蹈，眼看就要掉进河里。
唐僧抬手凌空一抓。一股无形力量拽住八戒衣领，把他硬生生扯回岸边。
八戒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大气：“这、这水成精了！”
刚才窜起黑水的地方，咕嘟咕嘟冒了几个泡，沉下去几根白骨。
悟空在对岸喊：“师父，这庙里有东西！”
唐僧没再看溪水。他抬脚，轻轻踏在水面上。
暗金光芒在他脚底一闪。脚下黑水像遇到克星，哗啦分开，露出河底淤泥。他就这么一步一步从河床走到对岸，僧鞋半点没湿。
八戒看得目瞪口呆，连滚带爬起来，学着师父样子往河里跳。结果扑通一声，整个人砸进黑水，溅起老高水花。
“师父救命！”八戒在水里扑腾，感觉有东西在拽他的腿。
小白龙甩出腰带，卷住八戒胳膊。悟空伸长金箍棒，让他抓住。两人合力，才把湿透的八戒拖上岸。
八戒瘫在地上直吐黑水，僧袍下摆被腐蚀出几个破洞。
唐僧已经走到庙门前。
这座小庙比远处看着更破。门早就烂没了，里面供着一尊石佛。佛像上半身塌了，只剩下半身结跏趺坐。奇怪的是，佛身上缠着好几圈锈蚀的铁链，链子一头钉进地里。
供桌翻倒在地，香炉滚到墙角，撒了一地香灰。
悟空用金箍棒拨拉香灰：“师父，这庙被人砸过。”
小白龙检查铁链：“链子是新的，锈迹做得太假。”
唐僧走到佛像前。那半截石佛低着头，仿佛在俯视来人。他伸手摸了摸佛身。
冰凉。不是石头的凉，是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寒。
袖中的玉片和舍利子突然剧烈震动，发出嗡嗡响声。
几乎同时，地面开始摇晃。
供桌底下那块地砖咔咔裂开，露出个黑洞。一股腥风从洞里冲出来，带着腐烂的气味。
悟空一棒指向洞口：“装神弄鬼，出来！”
洞里先是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哗啦哗啦。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越来越近。
一个高大黑影缓缓爬出洞口。
那是个穿着破烂僧袍的和尚，皮肤青黑，眼睛是两个窟窿。他脖子上套着个铁箍，连着一截断掉的铁链。双手指甲又长又黑，像十把小匕首。
“擅闯……佛地……死……”
盲僧张开嘴，露出满口尖牙。
八戒刚爬起来，看见这玩意又腿软了：“这庙里供的什么佛啊！”
盲僧猛地扑向最近的悟空。速度快得带起残影，黑指甲直掏心窝。
悟空举棒架住，当的一声火花四溅。盲僧力气大得惊人，压得金箍棒微微弯曲。
“有点意思！”悟空兴奋起来，发力震开盲僧，抡棒便打。
盲僧不闪不避，用胳膊硬接金箍棒。又是当的一声，他袖袍碎裂，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皮肤，居然只留下道白印。
小白龙剑刺盲僧后心，剑尖像是扎在铁板上，滑开了。
八戒挥舞钉耙砸向盲僧膝盖，咣当一声，震得他手麻。
“这秃驴练的什么功？”八戒甩着手喊。
唐僧一直在观察。盲僧身上没有活人气息，也没有尸傀的死气。更像是个被操控的傀儡。
他注意到盲僧每次动作时，脖子上的铁箍都会微微发亮。
“打他脖子。”
悟空闻言，金箍棒变招，专攻盲僧咽喉。盲僧果然开始躲闪，用双手护住铁箍。
趁盲僧格挡金箍棒时，小白龙一剑削向他手腕。盲僧缩手避让，露出胸前空档。
唐僧动了。
他一步踏到盲僧面前，右手并指如剑，暗金光芒凝聚指尖。直点铁箍正中。
指尖触到铁箍的瞬间，盲僧发出凄厉惨叫。铁箍啪地碎裂，一股黑烟从断口涌出。
盲僧动作定格，随后哗啦散架，变成一堆枯骨和破布。
碎掉的铁箍里，掉出个小巧的黑色铃铛。
唐僧捡起铃铛。样式古朴，表面刻着密咒，和他之前见过的道家、佛家符文都不一样。
铃铛内侧，有个小小的“七”字。
悟空用棒子拨拉那堆骨头：“这玩意也是被人弄出来的？”
小白龙皱眉：“铁箍控制尸体，铃铛控制铁箍。好阴毒的手段。”
八戒凑过来看铃铛：“上面写个七啥意思？”
唐僧把铃铛收起来。他走到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前，腥风正从里面一阵阵往外冒。
洞深处，隐约传来锁链碰撞的声音。不止一条。
远远近近，此起彼伏。
袖中两样东西又开始了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这座山，就像个养着怪物的笼子。
而他们，正在往笼子深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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