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开合的电子音效浸了水汽,像坏掉的八音盒。江停云数到第23声“叮咚”时,那人恰好出现在第四块地砖的裂纹上。
伞尖卡进自动门轨道的声音刺穿右耳助听器,他条件反射捂住左耳——那里永远寂静如深海。墨绿色长柄伞在感应门间进退维谷,伞骨扭曲成困兽的弧度。江停云绕出收银台时,围裙带扫落货架边的促销立牌,蓝莓酸奶的广告模特在积水里对他微笑。
“需要帮忙吗?”
这句话经过助听器处理,变成机械质感的电流声。江停云不确定对方是否听见,雨幕把世界调成了默片模式。
穿黑色制服的男人半跪在门口,后颈凸起的骨节随发力动作起伏。江停云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缠着暗红胶布,像是陈年运动损伤。当两人合力拔出伞骨时,金属摩擦声在耳蜗里炸开烟花,助听器脱落的瞬间,他看见那人胸前的怀表滑出衣领。
表盘裂纹像极了自家浴室那块破碎的瓷砖。上个月梅雨初至时,他曾在裂缝中发现一株倔强的青苔。
“抱歉。”男人的声音裹着雨水的低频震动传来,江停云把助听器在裤缝蹭了蹭,右耳突然涌入潮热的声浪。雨点击打遮阳棚的节奏、冰柜压缩机嗡鸣、还有对方制服纽扣碰撞怀表链的轻响,混成奇异的交响。
一张潮湿的千元纸币被按在收银台。江停云撕开粘连的纸币时,胶质层分离的触感让他想起上周揭除膝盖结痂的瞬间。热拿铁在打印机小票上晕开圆斑,男人接过咖啡时,食指擦过他无名指第二关节——那里有枚陈年烫伤疤。
玻璃门再次发出呻吟。江停云凝视着自动门轨道里的积水,雨珠正以每分钟6.3毫米的速度填满那道细缝。他突然想起什么,蹲身擦拭第三块地砖的裂缝,围裙带垂落处积着枚生锈的硬币。
硬币年份是1999。货架阴影里,昨夜补货时偷偷调整角度的巧克力棒包装袋,正以13度倾斜对准监控盲区。
硬币坠入收银机底层的声响惊醒了电子钟。23:17,陆昭阳的巡逻手电光斑准时掠过窗台,江停云擦拭水渍的动作顿住——多肉植物叶片上的雨珠震颤频率异常,与那人军靴叩击路面的节奏完美共振。
最后一班电车碾过铁轨时,便利店玻璃门累积了第307次开合。江停云把歪斜的巧克力棒包装袋又推进1.3度,这个角度能让监控画面里的糖果陈列架刚好挡住他的左半身。
雨量监测器跳至21.8毫米,他想起陆昭阳怀表链缺失的三节金属环。关东煮汤锅蒸腾的热气里,一枚1997年硬币正在锅底灼烧,铜绿逐渐褪成记忆里某个人的瞳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