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量计钢珠坠落的声响惊醒了便利店冰柜。江停云看着玻璃门外陆昭阳的巡逻手电光斑——那团暖黄光晕正沿着第七块地砖的裂纹匀速移动，如同沿着他脊椎生长的霉菌脉络。
最后一袋速食面补货时，他故意将红烧牛肉味的包装袋倾斜到临界角度。这个姿势能让监控屏幕里的货架阴影正好遮住他左耳的助听器，像是给寂静世界保留一个安全出口。
跳闸来得比预报早十七分钟。
黑暗漫进店门的瞬间，江停云听见军靴碾碎水洼的特殊频率：前掌着力重0.3牛，后跟摩擦系数偏高，这是独属于陆昭阳的步伐声纹。他抱着浸透咖啡渍的围裙退向自助洗衣房时，手电光突然穿透雨幕，在潮湿墙面投射出两人变形的影子——他的头颅嵌进陆昭阳的肩窝，像某种宿命的拼图。
"电路故障。"
陆昭阳的声音裹着对讲机电流声传来，江停云右耳助听器突然捕捉到17赫兹的低频震动。这是人类心脏共振的频率，他上周刚在《应用声学》杂志里读过。
洗衣房充斥着衣物柔顺剂的化学花香。江停云数到第七台烘干机发出异响时，发现陆昭阳制服的左襟正以每分钟0.7厘米的速度向自己偏移。滚筒里纠缠的灰衬衫与条纹睡衣让他想起台风天的海藻，那些潮湿的纤维在高温中分泌出相似的荷尔蒙。
"97年的硬币。"
陆昭阳用怀表链挑起烘干机观察窗的雾气，水珠沿着表链缺失的第三节金属环滑落。江停云看见自己变形的倒影卡在表面裂纹里，那道伤痕竟与三年前车祸时挡风玻璃的破碎纹路完全重合。
冰镇可乐罐在掌心烙下环形水痕，铝罐弧度让他想起陆昭阳昨日递硬币时的指尖曲率。江停云用指甲掐住拉环凹槽，这个动作他重复过89次——每次陆昭阳留下的易拉罐拉环，都被他藏在收银机底层，按年份排列成隐秘的纪年史。
突然震动的洗衣机搅碎了沉默。江停云后撤时撞翻装洗衣粉的铁桶，白色粉末在蓝光里炸成微型雪暴。陆昭阳伸手拉他的瞬间，怀表链勾住了围裙带，两人以奇异的角度僵持在42.3厘米的致命距离。
"你围裙结的打法，"陆昭阳喉结滚动时扯动旧伤疤，"和九七年发行的国库券褶皱算法很像。"
洗衣机突然涌出铁锈色泡沫。江停云感觉左耳幻听消失了17秒，这个数字恰好是陆昭阳巡逻路线经过便利店的时间差。他的余光瞥见对方军靴边缘沾着的石膏碎屑——那些来自他公寓楼梯间的碎末，此刻正在潮湿地面繁殖出雪花状结晶。
当陆昭阳用对讲机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时，江停云右耳突然涌入海啸般的白噪音。上周他就破译了这个密码：三短一长代表摩斯密码的字母"L"，而便利店冷鲜柜第三层布丁的保质期，正精确对应他们相遇至今的分钟数。
烘干机发出完成的蜂鸣，热浪裹挟着陆昭阳的体温扑面而来。江停云看见对方灰衬衫后领处有一小片脱线，线头蜷曲的弧度让他想起每日在收银台记录的雨量数据。那些数字在账本背面连成的曲线，此刻正在视网膜上重组成陆昭阳的侧脸轮廓。
"雨停了。"
陆昭阳突然指向窗外。积满水雾的玻璃外，霓虹灯在积水里流淌成彩色银河。江停云发现那些光斑的分布规律，竟与收银机底层硬币的年份排序完全一致。
断电结束的瞬间，洗衣机滚筒里传来硬币撞击金属的脆响。江停云数到第23声时，陆昭阳的影子已经退回到警戒线之外。烘干机滤网残留的灰衬衫纤维，在强光下显露出DNA双螺旋结构般的编织纹路。
他蹲身捡起一枚1999年硬币，发现边缘刻着极小的"LZY"字痕。当硬币第三次落进收银机底层时，监控屏幕里的巧克力货架突然倒塌——所有包装袋都以13度角指向陆昭阳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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