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霉斑在呼吸。
江停云数到第三级台阶时,手机电筒照亮了水泥裂缝里的军靴印。鞋底波浪纹的凹槽中嵌着红褐色砂砾,与便利店自动门轨道的铁锈样本高度相似——那是上周他用镊子收集后,夹在雨量记录本里的特殊标本。
月光从破碎的顶楼天窗倾泻而下,在积水表面铺开银色神经网。泳池边缘的瓷砖缺损处,一株多肉植物正在疯长,根系缠绕着三枚不同年份的硬币。江停云踏入47.1厘米深的水体时,助听器突然接收到17赫兹的次声波,震得他后颈发麻。
"你总在错误的时间修理正确的东西。"
陆昭阳的声音切开潮湿空气,军用靴碾碎月光的声音从更衣室传来。江停云看见水面倒影中,那人制服的左襟正渗出深色水痕,形状酷似自己昨日在收银台打翻的蓝莓酱污渍。
生锈的储物柜门在风中开合,像一排溃烂的金属牙齿。江停云用指尖抹过柜内壁的粉笔印记——那些水位线旁的微小心电图符号,峰值间隔精确对应他上周偷服心悸药的次数。当陆昭阳的怀表链垂入积水,表盘裂纹将月光折射成便利店监控屏的像素网格。
"监控升级了环形算法。"
陆昭阳的声音裹着松香焊锡膏的气息,那是他昨夜修理电子门禁时残留的味道。江停云感觉条纹睡衣吸饱的池水正在蒸发,布料收缩时勒出的褶皱,竟与对方灰衬衫后背的汗渍印痕完全重叠。
泳池底部的1999年硬币突然直立旋转。江停云俯身时,助听器擦过水面,接收频率突然切换至便利店冷柜的电流声。他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卡在硬币边缘的刻痕里,"LZY"的字母正被铜绿侵蚀成血管状纹路。
"这是第307次非法入侵。"
陆昭阳的军靴尖抵住漂浮的易拉罐,罐身条形码在月光下显影为江停云的排班表。当对讲机敲出三短两长的新密码,整池春水突然沸腾般震颤,47.1毫米深的液体将声波放大成海底地震的规模。
江停云的后颈开始发烫。那块被月光直射的皮肤上,七道淡红划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与陆昭阳制服纽扣的损伤图谱产生量子纠缠。他想起昨夜在浴室镜前观测到的现象:当便利店自动门开合至第299次时,这块皮肤的温度会升高0.3℃。
"电路改造要凿穿承重墙。"
陆昭阳突然抛出不相干的话,粉笔灰从他指尖洒落,在水面拼出"C&L"的化学式——正是江停云记录的霉菌代谢产物。更衣室镜面的雾气里,两人倒影的间距被光学扭曲压缩,江停云的太阳穴几乎要贴上对方肩章残留的雨渍。
硬币停止旋转的瞬间,整栋公寓的霉斑同时转向北方。江停云感觉左耳幻听被替换成电子脉冲,那是陆昭阳怀表电路板短路时的特有频率。当他的指尖即将触到池底硬币时,水面突然析出雪花状结晶——与陆昭阳军靴边缘的石膏碎屑进行着相同的晶体生长。
"暴雨要来了。"
陆昭阳的警告混着雷声碾过云层。江停云看见那人小指的运动胶布正在渗血,血珠坠入水面的涟漪频率,竟与自己无名指烫伤疤的神经痛发作周期完全同步。
积雨云掠过怀表破碎的表面时,裂纹将月光切分成无数个6.3毫米的立方体。江停云的助听器突然回放初遇时的伞骨断裂声,而真实的陆昭阳正站在水位线标注的临界点,军靴下蔓延的阴影吞噬了最后一块完整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