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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瑞“有子有子风骨殊，释氏抱送徐卿雏。”
费伊出生时，整个金雀花公爵府都满溢着欢笑。
妈妈在北域小产过好几次——为了不让孩子拖累爸爸征战四方，一旦有孕，妈妈就自伏于无鞍马背，纵马疾驰，掐去腹中生命的新芽。
妈妈没想过还能有孩子，费伊的出生真是意外之喜。
我扒在摇篮框上，看着费伊皱巴巴的小脸，细声嘟囔：
贝瑞·布鲁姆没有妈妈漂亮……
“等她长开，就会变成贝瑞这样的小美人啦。”哥哥拄着拐杖慢慢挪过来，凑到摇篮边。
贝瑞“四月八日摩尼珠，榴花犀钱络绣襦。”
像哥哥说的一样，费伊越长越可爱。一天天过去，费伊会坐了，会爬了，会抓着妈妈和我的手指颤巍巍站起来了……
费伊的周岁生日宴办得极盛大，装饰着金雀花、粉蝴蝶和蓝莓形糖果的三层蛋糕矗立在餐桌上，顶端是捧着一支青苗状蜡烛的小精灵铜烛台。
费伊一头蓝发扎成两个爱心形小鬏鬏，穿着鹅黄缀白花边的蓬蓬裙，在爸爸怀里拧动身子，朝我张开胖乎乎、白嫩嫩的手臂：
“叽……叽……叽咿——姐！”
跟大多数小孩一样，费伊最先学会喊“爸爸”，然后是“妈妈”，再是“哥哥”。今天是她第一次叫我。
“费伊——生日快乐！”
全家人的祝福声里，我点亮了蛋糕顶上那支蜡烛。
贝瑞“兰汤百沸香似酥，欻随飞电飘泥涂。”
蜡烛火苗晕染开，化作眼前熊熊烈焰。
我们又遇上了乱兵。妈妈带着我和费伊躲进一所破败的教堂，藏在坍塌了半边身子的永夜女神石雕后。
“金雀花的老婆崽子就在这！搜！”
破碎的琉璃花窗外人影幢幢，粗野的号令接连着震地的脚步。
妈妈咬断腰带上的死结，将那根布条缠裹的“长棍”——国王赐予金雀花公爵的佩剑——交到我手中。她一抹眼角，脸上又印出一道灰黑的泥痕：
“你说过，没有大哥，就没有今天的你，所以就算是拼尽所有，你也要护住贝瑞——我按你的想法做了，应该……可以见到你吧。”
贝瑞·布鲁姆什……什么？
“贝瑞，”妈妈郑重地唤我，就像平日嘱咐我重要的事情那样，“你是第十八代金雀花公爵。带上剑，去王城。”
贝瑞“汝兄十三骑鲸鱼，汝今知在三岁无？”
我梦到过哥哥黑斑浮面，拖着使不上力的右腿，伴着我们起伏的鼾声，一步步踏进无边的黑暗；
我梦到过爸爸浴血满身，一剑刺穿光爆石，眼睛望着妈妈带我们逃跑的方向；
我梦到过模糊了面容的妇人倒在血泊，和着血吐出锥心的诅咒；
我梦到过有什么人向我承诺会回来，最后却失了约；
……
我感觉所有人都在一点点离开我。
我不能再失去妈妈和妹妹。
我把剑丢在一边，扑过去抱住妈妈，和她怀中哭哑了嗓子的费伊：
贝瑞·布鲁姆不！——我不要一个人！！！
贝瑞“呜呼四歌兮歌以吁，灯前老我明月孤。”
妈妈掌心聚光，一掌拍在我肩窝。我向后倒去。
等我咬牙忍痛从地上撑起，只抓住了那柄孤零零的佩剑。
我只剩一个人了。
＊＊
贝瑞“有妾有妾今何如？大者手将玉蟾蜍，”
贵族房中养一群妾室女奴实属稀松平常，但爸爸只有妈妈。
蓝天白云，曲水亭台，仅存于帕拉尼古书上的图景，掌控着魔法的贵族也可以用幻术构建。我和费伊趴草坪上弹布球，哥哥在旁边给我们计分。一抬头，就看见爸爸挽着妈妈的手走过廊桥。
妈妈身穿纹饰最时新的宽摆裙，她最得力的女仆长佩格（Pag）跟在身后，托起她半透明的长尾头纱。
贝瑞“次者亲抱汗血驹。”
哪家伯爵迎上爸爸妈妈。他身边跟着一个骑装盘发的女孩，看起来就大我两三岁，牵一匹栗色小马。
“尊敬的金雀花公爵、夫人，”伯爵抚肩倾身，然后揽过那女孩，“我新得的这个小夫人爱骑马，听说金雀花夫人骑术精湛，不知她可有福气讨教一二？菲莉帕（Philippa），快给夫人请安。”
“夫人贵安。”菲莉帕依言行礼，抬眼看向妈妈，满满的崇拜，又纠着一丝羞涩。
爸爸偏头笑问：“怎么样？”
妈妈亦笑答：“好，我换身衣。”
贝瑞“晨妆靓服临西湖，英英雁落飘琼琚。”
“驾！”
妈妈和菲莉帕各骑一匹马，飞驰在虚幻的草场。劲装勾勒出她们的英姿，鲜红的披风猎猎鼓扬。
贝瑞“风花飞坠鸟鸣呼，金茎沆瀣浮污渠。”
逃出摩勒城那晚，我从马车窗隙间看到了佩格。
她横在公爵府大门的石阶上，身上蠕动着几具蜣螂似的铁甲，捧过头纱的双手被一根长矛钉穿。
贝瑞“天摧地裂龙凤殂，美人尘土何代无？”
这样的画面一路上随处可见。
魔法在帕拉尼是罕见天赋，或者贵族垄断的特殊能量矿物、器具，帕拉尼的生产力基础还是纯粹的肉体力量。女性平均体力偏弱，本就难争资源、易被男性欺凌；贵族妻妾、高级女仆，未加入军队的平民、奴隶女子，在这场动乱中更首当其冲。
有一个女孩被碾在残破的马车轮底，双目鼓突，肢干僵挺，胃肠四流。
我想到了菲莉帕。
贝瑞“呜呼五歌兮歌郁纡，为尔溯风立斯须。”
我走过去，挖出她胃中未消化干净的黑面包渣，吃下。
我是第十八代金雀花公爵。
我必须去王城。
＊＊＊
贝瑞“我生我生何不辰？孤根不识桃李春。”
高热，剧痛，黑斑——我又染上了沙丽卡。
当年爸爸将那片丰饶之树叶子的能量注入我体内，驱散附骨的沙丽卡病毒后，叶子迅速干枯、焦黄下去，轻轻一碰，就碎作了齑粉。
像极了如今的我。
贝瑞“天寒日短重愁人，北风随我铁马尘。”
我不知道哪一刻会倒下。
但我还能走，就要去王城。
我撑着跟我差不多高的佩剑，在莽莽官道上一点一点挪动步子。终于，地平线冒出了金雀花公爵府壁画上的城堡塔尖。
是王城。
我被挡在了禁制外。
雷奥王室自埃里克祖父弗雷德里克执政后期诸子争位起，就已经大权旁落；埃里克父亲西奥多里克为阻止沙丽卡蔓延到王城，开启了禁制魔法阵，将涌向王城的逃难者阻绝于外。王族在城内自成天地，贵族在城外假威横行——按律，贵族爵位应世代降袭；爸爸的金雀花公爵、奥黛莉娅阿姨女儿的子爵，都是假冒国王“特恩”自袭原爵。
禁制的电光穿透我。
我失去了知觉。
贝瑞“初怜骨肉钟奇祸，而今骨肉相怜我。”
我被安置在祖父杰森做质子时在王城的房间，里头陈设与我在希望山谷老宅的房间几乎别无二致。
救下我的女孩叫菲尔，是来自奇迹绿洲、守护丰饶之树的巫女。丰饶之树毁于她滥施的善意，她也因此被族长驱逐出境，辗转到王城当王宫管事。我被沙丽卡折磨的这些时日，都是菲尔在照顾我。
菲尔贝瑞，别怕，我会陪着你。
最严重的时候，我吞不进一滴药。菲尔就喝下矿石磨就、苦涩难咽的药水，再以身为炉，将矿石中的能量炼化、传输给我。
可这只能延长我的痛苦。没有丰饶之树，任何药物都治愈不了沙丽卡。
贝瑞“汝在北兮婴我怀，我死谁当收我骸？”
我的命由数不清的尸骨铺出。
我要代他们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伊赛德斯只要你接受暗夜契约，沙丽卡就会被黑暗力量压制，你将恢复健康，不再痛苦。
伊赛德斯将军囚禁王太子埃里克，篡了大位。但他能救我。
我当然臣服于他。
贝瑞“人生百年何丑好？黄粱得丧俱草草。”
黑暗能量淹没过我的瞬间，我想起了被爸爸……不，被叔父封印的记忆。
伊赛德斯雅各布实在不聪明，
伊赛德斯毫不客气地嘲笑，
伊赛德斯要不是桫椤大人留在北域的意识碎片赐予他力量，他能打得过北域侯？
伊赛德斯贪图安乐，不肯为桫椤大人的大业奉献，拒绝力量的怯懦者就是这个下场。
难怪，昔日把北域领主打得屈膝求和、随手就抹消我记忆的叔父，最终竟突破不出一群乌合之众的围攻。
我擦去了眼角的泪。
菲尔看了一眼涌动着黑暗能量的我：
菲尔看来，你已经不需要我的照顾了。
闭目，转身离去。
贝瑞“呜呼六歌兮勿复道——”
那又如何呢？
你最后不也接受了黑暗能量。
贝瑞“出门一笑天、地、老！”
我、菲尔和萨维利跟随在伊赛德斯身后，登上王城城楼。
伫立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
（未完待续……）
○文天祥《六歌》注评（后三首）
《六歌·其四》
有子有子风骨殊，释氏抱送徐卿雏。
四月八日摩尼珠，榴花犀钱络绣襦。
兰汤百沸香似酥，欻随飞电飘泥涂。
汝兄十三骑鲸鱼，汝今知在三岁无？
呜呼四歌兮歌以吁，灯前老我明月孤。
◎注评：
此为文天祥写其幼子文佛生，从“释氏”（释迦牟尼）“四月八日”（释迦牟尼生日，即佛诞日）“摩尼珠”（佛教宝珠）等语可看出；诗中“汝兄”为文天祥长子文道生，“骑鲸鱼”典出扬雄《羽猎赋》“乘巨鳞，骑京鱼”，喻隐遁或游仙，后延伸为死亡婉称。
据《文氏通谱》等载，景炎二年（1277年）八月空坑战败后，佛生失踪；道生逃至惠州，祥兴元年（1278年）十月病逝，得年十三。《宋史·文天祥传》载：“至元十四年（1277年）……至空坑，军士皆溃，天祥妻妾子女皆见执……至元十五年（1278年）……八月，加天祥少保、信国公。军中疫且起，兵士死者数百人。天祥惟一子，与其母皆死。十一月，进屯潮阳县。”时间、事件大致吻合。
《文氏通谱》又载，文天祥过继的嗣子文升，撰《文氏佛生圹志》，言空坑后佛生被罗椅所救，“罗宰名椅……升以至元癸未（1283年）自燕奉柩归故里，方知佛生尚存。旋踵之罗宰，果得。与佛生大哭，弗忍言。不二日，感疾而卒，实至元二十一（1284年）年甲申三月三日卯时，得年十有八。”与此诗佛生1277年“三岁”的时间不合。各种文氏族谱为了攀亲沾故，往往按己心意附会、编造历史。此写佛生活到十八岁，当为佛生留嗣而造，麻城返蜀派文氏即自称佛生之子“文育”后裔；另有广东潮安文氏自称道生子“文伯平”后裔、海南东方文氏自称文天祥不见正史的第三子“文环生”后裔，俱属此类。
首二句典出杜甫《徐卿二子歌》。此诗有“大儿九龄色清澈，秋水为神玉为骨；小儿五岁气食牛，满堂宾客皆回头”句，也照应文天祥道生、佛生二子。
“欻”音xū，意为“忽然”。
《六歌·其五》
有妾有妾今何如？大者手将玉蟾蜍，次者亲抱汗血驹。
晨妆靓服临西湖，英英雁落飘琼琚。
风花飞坠鸟鸣呼，金茎沆瀣浮污渠。
天摧地裂龙凤殂，美人尘土何代无？
呜呼五歌兮歌郁纡，为尔溯风立斯须。
◎注评：
此为文天祥写其二妾颜氏、黄氏。网上有资料说颜氏名靓妆、黄氏名琼英，私以为是族谱编修者从此诗化出，存疑。
据传，黄氏在兴国宝石寨跳崖碎身而亡，颜氏在崖山蹈海身殁，不知出自哪一史料，推测可能也是自此诗“风花飞坠”“浮污渠”等语化出。若按《宋史》所载，当有一妾于空坑被俘北上、一妾病故。
“沆瀣”音hàng xiè，此指本义“夜间的水气、露水”。
“何代无”意为“哪一个朝代没有呢”。
《六歌·其六》
我生我生何不辰？孤根不识桃李春。
天寒日短重愁人，北风随我铁马尘。
初怜骨肉钟奇祸，而今骨肉相怜我。
汝在北兮婴我怀，我死谁当收我骸？
人生百年何丑好？黄粱得丧俱草草。
呜呼六歌兮勿复道，出门一笑天地老！
◎注评：
此为文天祥写其自身。六首读来，“人”之“情”毕现。
“钟”意为“适逢”。
“婴”意为“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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