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总是带着股阴腐气,我站在沈园斑驳的朱漆大门前,指尖刚触到铜环就缩了回来。门环上盘踞的饕餮纹不知被多少代人摸得发亮,此刻却冷得像块寒冰,青灰色的铜锈里渗着暗红,分明是陈年血渍。
"砚哥,罗盘指针转得跟电风扇似的。"林小鹿抱着黄铜八卦盘凑过来,马尾辫扫过我手背。这丫头总爱在道袍下穿破洞牛仔裤,活像个混搭失败的行为艺术家。
我摸出根陈皮糖叼在嘴里,酸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整座宅院的阴气脉络突然清晰可见。这是往生咒赋予的"观煞"能力,代价是每次使用都会在手臂多添一道皱纹——二十四岁的躯体,右手已经布满七十岁老人的褶皱。
"西南坤位,三丈七尺。"我吐出糖渣,看那些发黑的碎屑在半空诡异地排成北斗状。林小鹿立刻掏出朱砂笔在地面勾画,她腕间的五帝钱手链叮当作响,在死寂的庭院里格外刺耳。
绕过影壁时,腐烂的蔷薇花香突然浓得呛人。月光穿过漏窗,在地上投出个扭曲的人形。我猛地拽住林小鹿的后领,她踉跄着撞进我怀里,刚才站的位置赫然出现五道抓痕,青砖像豆腐似的被切开。
"沈小姐,我们不是来拆你冥婚的。"我对着虚空朗声道,左手悄悄摸向腰间缠魂索。回应我的是骤然响起的唢呐声,曲调分明是《百鸟朝凤》,却吹得跟哭丧似的。
正厅门廊下,八个纸人抬着口黑棺正朝我们作揖。它们腮上涂着夸张的胭脂,嘴角用墨汁画到耳根,纸扎的流苏嫁衣在夜风里簌簌作响。最前排的纸童忽然转头,空洞的眼窝里淌下两行血泪。
林小鹿倒吸冷气:"砚哥,这些纸人...在呼吸!"
我这才注意到纸人胸腹间细微的起伏,每具纸壳里都困着团人形黑雾。被生殉的陪嫁丫鬟,怨气经年不散,如今都成了纸傀的芯子。摸出三枚开元通宝扣在掌心,铜钱边缘的绿锈突然变得滚烫——这是凶煞现形的征兆。
黑棺突然炸开,漫天纸钱里窜出道白影。沈家小姐的残魂穿着民国时期的蕾丝婚纱,头纱下没有脸,只有团蠕动的蛆虫。她左手无名指戴着枚翡翠戒指,戒面刻着奇怪的徽记,像朵开在骷髅上的莲花。
"当心!"我甩出缠魂索缠住林小鹿的腰,带着她滚向廊柱后方。原先站立的地面腾起青紫色鬼火,火苗里浮动着无数婴儿的脸。沈小姐的婚纱突然暴涨,蕾丝花边化作毒蛇朝我们扑来。
咬破舌尖将血抹在铜钱上,腥甜味混着陈皮糖的余味形成奇特的咒引。三枚铜钱呈品字形钉入地面,金光乍现的刹那,整座宅院的地砖开始剧烈震动。不是驱灵阵的作用——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苏醒。
林小鹿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砚哥看天上!"
血月当空,云层裂开道缝隙,月光像探照灯般直射后院古井。井口咕嘟咕嘟冒出黑水,隐约可见青铜锁链的轮廓。我手臂上的往生咒突然发烫,那些皱纹竟自动扭结成陌生的符文。
沈小姐的残魂发出凄厉尖啸,所有纸人齐刷刷跪倒在地。古井深处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某个比夜色更浓重的黑影正顺着井壁攀爬而上。我终于看清戒面徽记的真容——那根本不是莲花,而是九条蛇缠绕的曼陀罗,正是玄门古籍里"九幽之主"的印记。
后颈突然贴上冰冷的手指,有人在我耳边轻笑:"苏家后人,你来得正好。"这声音像是千百人同时开口,男女老少的声线重叠在一起。我想转身,却发现连睫毛都动弹不得。
林小鹿的惊叫仿佛隔着水幕传来:"砚哥你的眼睛...变成竖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