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契惊魂

我眼球灼痛得像被浇了滚油，林小鹿惊恐的面容在血色视野里扭曲变形。古井喷涌的黑水在空中凝成冰棱，折射出千百个沈小姐的残魂。她婚纱上的蛆虫簌簌掉落，在青砖地面拼出八个血字——**生人勿近，死债当偿**。

"闭气！"我捂住林小鹿口鼻的瞬间，冰棱轰然炸裂。黑色冰屑触及皮肤立即化作黏稠的尸油，沿着衣襟往下淌。腰间的缠魂索突然绷直，拽着我们跌向古井。井壁长满肉瘤状的真菌，那些紫红色菌伞在触碰活人气息后纷纷绽开，喷出带着甜腥味的孢子粉。

坠到井底时，陈皮糖的效力正好消退。黑暗如潮水般淹没感官，直到林小鹿点燃犀角灯。幽蓝火光照亮四面青铜浇筑的墙壁，上面密密麻麻铸着人脸，每张面孔的嘴巴都被铜钉封死。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那些铜铸人面突然齐刷刷转向光源方向。

"这是...生人樽？"林小鹿声音发颤，灯影晃过她惨白的脸。传说汉代贵族下葬时会用活人浇筑墓墙，没想到在明代古墓见到实物。她忽然用灯照向墙角："砚哥你看这些铜锈！"

青绿色的铜锈像有生命般在地面蜿蜒，汇聚成三指宽的沟壑。我蘸了点锈粉在指尖揉搓，腥咸味混着铁锈气——是掺了人血的铜液。顺着沟壑走向往前照，墓道尽头赫然立着九盏青铜灯奴，灯盘里积着漆黑的尸膏。

"退后！"我拽住要上前查看的林小鹿，袖中铜钱射向灯奴。钱币接触灯盘的刹那，整个墓道突然响起机括转动的轰鸣。九盏人形灯奴的眼窝同时喷出绿火，它们手持的灯盏开始缓缓转向，光束聚焦处的地砖轰然塌陷。

塌陷处升起座青铜祭台，台面刻着二十八星宿图。紫微垣位置嵌着块头盖骨，骨缝里长出株并蒂曼陀罗。我手臂上的往生咒文突然暴起青筋，不受控制地按向那株妖花。指尖刺痛的瞬间，祭台裂成两半，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血池。

池面飘着七盏莲花灯，每盏灯芯都是截指骨。林小鹿的五帝钱手链突然断开，铜钱叮叮当当滚入血池。池水沸腾起来，浮出上百个铜铃，铃舌竟是蜷缩的婴胎。这些铜铃无风自动，奏的却是《霓裳羽衣曲》的调子。

"不对劲..."我刚要摸陈皮糖，后颈突然被什么东西舔过。转头就见血池里伸出条猩红长舌，舌苔上布满倒刺。林小鹿的桃木剑砍在长舌上迸出火星，那玩意吃痛缩回池中，溅起的血浪在半空凝成个"囍"字。

整个墓室开始剧烈摇晃，青铜墙壁的人脸铜钉接连崩飞。那些张开的嘴巴发出高低不同的惨叫，汇聚成女子幽怨的哭嫁歌。我们脚下的地砖变成流沙，坠落的瞬间我看到穹顶浮现壁画——画中黑袍男子站在尸山血海间，眉眼与我镜中模样一般无二。

坠入下层墓室时，缠魂索自行缠住横梁。林小鹿抱着我的腰悬在半空，犀角灯照亮下方景象：八具青铜棺呈八卦阵排列，棺盖上都压着块刻满咒文的头骨。中央悬着口水晶棺，棺中女子穿着明代翟衣，双手交叠处放着卷竹简。

"《九幽录》残卷！"我呼吸一滞。古籍记载这邪书分天、地、人三卷，眼前这卷人字卷本该在嘉靖年间就被焚毁。棺中女子忽然睁开双眼，她的虹膜是罕见的重瞳，左眼瞳孔深处映着朵九蛇曼陀罗。

缠魂索毫无征兆地断裂，我们跌在青铜棺阵中。最近那具棺材的缝隙里渗出黑雾，凝成个戴方士冠的老者。他残破的道袍上绣着钦天监的獬豸纹，右手只剩森森白骨，掌心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

"甲子年七月初七..."老者残魂突然开口，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观星台地动那夜，沈万三的曾孙女带着人字卷逃了..."他白骨化的手指向水晶棺，"她等了你四百年。"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往生咒的皱纹开始向肩膀蔓延。林小鹿突然扯开我衣领："砚哥你胸口！"低头看见心口浮现血色曼陀罗，与棺中女子眼里的印记完全相同。怀里的三清铃自动摇响，青铜棺阵开始移位，在东南方位让出条通道。

通道尽头是间圆形墓室，墙上挂着三十六幅帛画。第一幅画着玄门修士围剿九头巨蟒，第二幅是帝王将活人浇筑成青铜柱...当看到第十五幅时，我浑身血液都凝固了——画中黑袍男人站在城楼施法，脚下跪着的女子穿着明代翟衣，腕间系着与我相同的缠魂索。

"苏砚..."背后传来空灵的呼唤。水晶棺不知何时悬在墓室中央，棺盖缝隙里伸出无数血线。明代女子的手指穿透水晶抚上我脸颊，她的指甲是诡异的靛蓝色："你终于来赴约了。"

林小鹿的惊呼被突然掀起的阴风淹没，整座古墓回荡着锁链断裂的巨响。女子掌心腾起团青焰，火焰中浮现张泛黄的婚书。**两姓联姻，一堂缔约**的字迹开始燃烧，灰烬重组成我的生辰八字。她心口浮现同样的曼陀罗印记，与我胸前的花纹产生共鸣。

往生咒的疼痛突然加剧，无数记忆碎片强行灌入脑海：嘉靖四十五年的雨夜、穿着血嫁衣的少女、被撕成两半的竹简...当我挣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按在水晶棺上，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老化。

"快用往生咒逆转！"林小鹿将陈皮糖塞进我嘴里。甜味在口腔炸开的瞬间，墓室所有帛画无火自焚。火焰在穹顶汇聚成星图，北斗勺柄直指我所在方位。棺中女子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她的身体化作流光钻进我胸前的印记。

整座古墓开始崩塌，青铜棺椁里爬出无数尸俑。我们顺着血池暗流被冲进地下河，最后从沈园后山的乱葬岗喷出。暴雨倾盆而下，我瘫在泥泞中看着掌心——那里多出枚翡翠扳指，内侧刻着**九幽通明，阴阳同契**八个篆文。

林小鹿扒开我湿透的衣襟，突然倒吸冷气。原先的曼陀罗印记旁，多了行朱砂写就的小楷：**癸亥年甲子月乙丑日，偿魂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