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扳指在月光下泛着尸油般的幽光,我望着溪水中扭曲的倒影,左眼瞳孔已经收缩成蛇类的竖线。林小鹿正在给桃木剑绑浸过黑狗血的绸布,她手腕上新添的抓痕泛着青灰色——那是昨夜我被附身时留下的。
"西南三十里,有个被县志抹去的村落。"我将罗盘浸入溪水,磁针在涟漪中拼出模糊的卦象,"《九幽录》人字卷最后现世的地方。"
林小鹿突然按住我翻动古籍的手:"你后颈的印记在渗血。"她指尖抹过的地方,曼陀罗花纹正在吞噬皮肤,像活物般向脊椎蔓延。这是从古墓回来后新增的症状,每到子时,都能听见明代女子在耳畔哼唱金陵旧调。
穿过最后一片瘴气林时,腐臭味突然变成甜腻的花香。月光劈开迷雾的刹那,我们同时僵在原地——整片山谷的树木都倒长着,根系虬结在天幕形成黑云,枝干垂向地面开满血红色灯笼花。更诡异的是,每朵花蕊里都包裹着具干尸,它们被藤蔓贯穿脊椎,像提线木偶般随风摇晃。
"不是幻术。"我咬碎第三颗陈皮糖,舌尖的刺痛感让视野清晰起来。那些藤蔓表面布满人脸浮雕,五官随着我们的移动发生微妙变化。最近那根藤条突然爆开,溅出的汁液在半空凝成"擅入者死"四个篆字。
林小鹿的八卦盘突然裂成两半,天池涌出黑色粘液。地面开始翻涌,无数藤蔓破土而出,顶端盛开着人脸大小的花苞。我甩出缠魂索捆住最近的树干,却听见树皮底下传来心跳声。
"砚哥,看花心!"林小鹿掷出的五帝钱击碎一朵灯笼花,腐烂的花蕊里掉出块青铜腰牌——正是钦天监方士的制式。更多铜牌随着藤蔓攻击叮当坠落,上面全都刻着"万历四十七年"。
藤蔓突然集体转向东方,花苞层层绽开。穿苗银服饰的少女从花雨中走来,她赤足踏过的地方,藤蔓纷纷退避如朝圣。月光照亮她耳垂悬挂的青铜铃铛,那分明是人骨雕刻的赶尸铃。
"苏公子来得正好。"少女嗓音带着金石相击的冷意,腰间弯刀映出我异化的瞳孔,"血藤娘娘等你的心头血,等了整整四百年。"
林小鹿的符纸还未出手,少女的银镯突然射出蛊虫。那些带翅的紫黑色甲虫撞上桃木剑,剑身瞬间爬满青苔。我本能地结出雷诀,却发现灵力运转滞涩——胸口的曼陀罗纹正在抽取生命力。
"石阿彩,你们石家守墓人一脉,什么时候改行当九幽的看门狗了?"我故意喊破她身份,袖中铜钱暗射她足下影子的膻中穴。
少女旋身避开时,后颈衣领滑落,露出饕餮吞日的刺青。她指尖抚过弯刀,刃面映出我背后景象:所有灯笼花的干尸都在转动头颅,它们的眼窝里爬出血色藤芽。
"当年你祖上苏清河偷走《九幽录》时,可想过子孙要还债?"石阿彩的刀锋突然迸发青光,整个山谷的藤蔓开始暴动,"血藤娘娘,就是被你抛弃的沈家小姐啊!"
地面轰然塌陷,我们坠入青铜浇铸的墓道。墙壁的鱼油长明灯自动燃起,照亮两侧壁画:第一幅是黑袍方士将少女钉在青铜树上,第二幅显示树根缠绕着巨大的地宫模型...看到第七幅时,我浑身血液凝固——画中方士的右手有六指,与我的胎记分毫不差。
林小鹿突然闷哼倒地,她的小腿不知何时缠上发丝细的血藤。藤蔓刺入血管的瞬间,往生咒纹从我手臂窜出,化作黑火焚毁藤蔓。石阿彩在墓道尽头大笑:"看看谁才是怪物!"
前方墓室中央,青铜树根缠绕着水晶棺椁。棺中女子穿着万历年的命妇冠服,心口插着把六指形状的青铜匕首。我怀里的翡翠扳指突然发烫,棺盖应声而开,女子右手的玉镯与林小鹿随身戴的一模一样。
"小心!"林小鹿的警告与四百年前的女子声音重合。棺中尸身突然睁眼,她喉咙里钻出的血藤直取我心脏。在刺痛袭来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强行贯入脑海:万历四十七年的雨夜、被我亲手钉在树上的新娘、还有那卷染血的《九幽录》人字卷...
墓室突然地动山摇,血藤在狂乱中卷走林小鹿。石阿彩的弯刀架在我颈间:"用你的九幽血唤醒地宫,否则那丫头就会变成血藤娘娘的新皮囊。"
我盯着水晶棺后的铜镜,里面的倒影正露出不属于自己的冷笑。当往生咒纹爬满脖颈时,我听见四百年前的自己说:"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