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国大将军府内。
徐若璟正悠然自得地蹲在梧桐树那繁茂的枝叶间,手中紧握着一只油光锃亮的鸡腿,大口啃噬,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意。
正当她沉浸在这难得的宁静之时,下方徐府的大门处,十八箱描金聘礼如同一条流动的金色长龙,浩浩荡荡地涌了进来。
那些鎏金的礼盒上,雕刻着繁复而华丽的龙凤呈祥图案,金光闪闪,耀眼夺目,直晃得她牙酸。
三日后,太子便要亲自前来下聘,整个徐府上下都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
然而,徐若璟的心中却并无半点波澜,她的心思全然不在即将到来的婚事上。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暗自焦急:这火龙炮还差半钱硫磺粉,如何才能赶在太子下聘之前完成呢?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礼单,当瞥见最末那件金丝鸳鸯嫁衣时,嘴角不禁泛起一抹笑意。
她轻轻弹了弹手中的鸡骨头,“裹小脚不如炸碉堡,绣鸳鸯不如雕火铳!”
“旺财!”她朝树下喊了一声,随即甩出一根肉骨头。
黑犬旺财闻言,瞬间欢腾起来,一跃而起,脖颈上的铜铃随之叮当作响,恰好撞上了她悬在枝桠上的引线机关。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屋檐下三十二盏红灯笼应声炸裂,碎屑如同红色的雪花般纷纷扬扬地落下,瞬间将管家刚铺好的地毯覆盖得满满当当。
红绸在空中翻涌,如同血浪一般汹涌澎湃,将整个徐府映衬得愈发喜庆而又诡异。
就在这纷乱之中,徐若璟的袖中悄然滑出一个巴掌大的青铜罗盘。
这罗盘是她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遗物,指针永远倔强地指向西北方向,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着她逃离这束缚她自由的四方天井。
“这才是开胃菜呢。”她轻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随手抹了把油汪汪的嘴,从腰间皮囊中掏出一个核桃大的铜球。
这铜球正是她改良到第七代的火龙炮,其威力足以将花岗岩炸成齑粉,却绝不会伤及人命——当然,前提是别像上次那样把引线装反。
“小兔崽子!”就在这时,一阵震天的怒吼穿透三重院墙,直逼而来。
徐若璟缩了缩脖子,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她抬眼望去,只见父亲徐震山挥舞着流星锤从书房中冲出,铠甲左肩上赫然黏着一片焦黑的炮竹皮。
那是她三天前试验连发弩时不慎留下的“杰作”,回想起当时老将军顶着爆炸头训兵的模样,她不禁哑然失笑。
她仿佛又看到了七岁那年,自己调皮地将父亲的铠甲改成弹簧机关,害得全军检阅时集体掉裤的尴尬场景。
而父亲呢,非但没有责怪她半分,反而大笑着将她扛上肩头,宠溺地说道:“我闺女这手绝活,抵得过十万雄兵!”
"爹,接住这个再骂!"徐若璟嘻嘻一笑,扬手将手中的铜球掷向徐震山。
在老将军条件反射般挥锤劈砍的瞬间,她迅速按下袖中的机括。
轰隆巨响中,演武场上的石锁阵列仿佛被无形之力托起,腾空而起,又精准无比地砸进了祠堂中供奉先祖的青铜鼎内,激起一片烟尘。
硝烟弥漫之中,一个黑乎乎的鸡腿不知从何处飞来,不偏不倚地塞住了徐老将军那张正准备咆哮的嘴。
"小祖宗啊!"管家福伯见状,惊恐地扑向满地狼藉,却不慎踩中了徐若璟特制的琉璃珠,一路滑跪,竟意外地撞开了祠堂中的一个暗格。
尘封二十年的密匣骨碌碌地滚到了徐若璟的脚边,匣面上的梅纹与她腰间佩戴的玉佩如出一辙,而那锁孔竟是双鱼咬尾的奇异造型,透着几分神秘与古朴。
徐震山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盯着女儿靴底黏着的半块玉佩,虎目中泛起一抹可疑的水光。
"璟儿,你当真要走?"他声音低沉而沙哑,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抚过女儿袖中机关零件磨出的薄茧,恍如当年握住她第一次雕刻木鸢时流血的手指,满是回忆与不舍。
"金銮殿上磕头忙,不如江湖喝辣汤。"徐若璟晃了晃手中刚写好的打油诗,轻盈地从树梢跃下,马尾辫梢的银铃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等我把火龙炮卖遍九州,给您盖座纯金演武场!让那些老酸儒看看,女子掌中霹雳火,不输儿郎万钧锤!"
然而,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本应燃尽的引线突然噼啪复燃,火蛇顺着祠堂屋顶的青苔迅速蔓延,直逼匾额。
"忠烈传家"四个鎏金大字在火光中摇晃了三下,竟精准无误地拍在了正掏猪血袋准备假死的徐震山脑门上。
老将军袖中桂花糕的甜香与硫磺的焦味交织在一起,让徐若璟蓦地想起了儿时被他抱在膝头,用火铳打麻雀烤着吃的温馨日子。
"爹!"徐若璟惊呼一声,飞扑过去。
然而,当她看到父亲偷偷冲她眨眼时,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
那滩"鲜血"里分明飘着枸杞和桂圆——原来老将军竟把夫人炖的补血汤泼了满脸,还顺势将半块风火轮残片塞进了她的腰带。
那刻着徐字的精铁滚烫无比,边缘的齿痕与火龙炮的模具完美契合。
就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礼炮九响。
太子仪仗的玄色龙旗已经到了街口,最前列的礼官正捧着金册高声唱诵:"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徐若璟被徐震山铁掌按住,手中的火龙炮停在半空,她惊愕地看着老将军眼中的精光,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要玩就玩大的!”徐震山大喝一声,抡起流星锤狠狠砸向地砖。
只见地砖下机关启动,藏在演武场下的三十六尊礼花炮齐刷刷转向,炮口直指太子銮驾。
“爹!那是我给太后寿辰准备的...”徐若璟话未说完,礼炮的轰鸣已经响起,与唱和官的声音撞在一起,形成一阵震耳欲聋的交响。
漫天火雨中,徐府的百年紫藤架如同被点燃的瀑布,流火四溅。
惊马的嘶鸣声与礼官变调的“护驾”喊声交织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徐若璟趁乱摸向角门,准备逃离这个即将失控的场面。
然而,她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微烫,低头一看,只见母亲留下的罗盘指针正在疯转,而半块玉佩的裂纹处泛起了萤蓝幽光,如同星子坠入深海,神秘而诡异。
就在这时,旺财叼着一根焦黑的引线蹿过回廊,徐若璟瞳孔骤缩,她认出了那根引线末端系着的东宫特制金丝穗。
瓦砾堆中,太子近卫从火龙炮残片中抬起头,手中握着半枚风火轮,眼神中透露出惊恐与愤怒。
而徐震山则突然死死抱住太子大腿,开始上演一场“悲痛欲绝”的戏码:“老臣教女无方,求殿下赐白绫——”
他借着袖摆遮掩,把整锅补血汤泼向太子的蟒袍,四爪金龙瞬间被染成了枸杞色,活像条糖醋鲤鱼。
徐若璟趁机翻过墙头,逃离了这个混乱的现场。
在墙头之上,她最后瞥见父亲仍在卖力地表演着“胸口碎大石”,而夜风中送来老将军中气十足的哀叹:“列祖列宗显显灵,把这孽障收了吧!”
然而,徐若璟并不知道,她怀中的玉佩正在贪婪地吞噬着火龙炮的余温,裂纹中的荧光越来越盛。
而在西北天际,慕容昭把玩着刻有梅纹的密匣钥匙,指尖蛊虫振翅如铃,他冷冷地说道:“小凤凰,该浴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