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桌上的光

早读铃撕开雾蒙蒙的清晨时，我正攥着保温杯往教室跑，羽绒服拉链挂住一缕头发。吴忌在后门冲我挤眉弄眼，用铅笔敲了敲课桌：“乔余楠，你头发上沾着片梧桐叶，跟刚从童话书里跑出来似的。”我手忙脚乱去摘叶子，余光却瞥见前排周子桦的背影——他正握着红笔批注试卷，后颈的碎发被晨光染成金棕色，像极了我昨夜速写本里的那道弧线。

语文老师在讲《兰亭集序》，粉笔灰簌簌落在他后颈。我盯着他校服第二颗纽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忽然想起上周模考，他转着笔看我涂卡时，指尖蹭过我手背的温度。“乔余楠，翻译这句。”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慌忙站起来，撞得椅子发出声响。余光里周子桦微微侧身，试卷角上露出道用铅笔勾勒的简笔画——是我昨天落在他桌上的橡皮擦图案。

课间林愿安拽我去天台透气，风卷着桂花香扑进领口。她忽然指着楼下操场：“看！周子桦在打篮球。”他的白色运动袜露出脚踝，在深秋的风里晃成道模糊的白月光。我摸出帆布包里的速写本，笔尖刚触到纸页，他突然转身抬头，目光撞上我笔下的线条。我的心跳漏了半拍，速写本“啪”地合上，夹住片飘落的银杏叶。

“还说没暗恋？”林愿安戳了戳我发烫的耳垂，“你画他的样子，跟我看见限量版球鞋时一模一样。”我踢开脚边的石子，看它滚向围栏外的香樟树——昨晚熬夜画的生日贺卡还藏在书包夹层，画面是他在图书馆靠窗的座位，阳光穿过百叶窗，在他睫毛上织出金色的网。

班会课分小组做毕业倒计时牌时，我的钢笔尖在“100天”字样上洇开墨点。直到吴忌的胳膊压上我肩膀：“咱四个一组吧，周子桦说需要个会画时光轴的设计师。”我抬头看他，他正转着笔冲我笑，眼尾细纹里凝着高三特有的疲惫。我想起前天凌晨，他在班级群里发的消息：“美术教室的灯还亮着，乔余楠记得带件外套。”

“倒计时牌用渐变色怎么样？”他铺开我画的草图，指尖停在“青春”二字的笔画间，“从浅蓝到橙红，像日出到日落。”我闻到他身上混着咖啡和雪松的气息，喉咙发紧：“如果加些荧光贴纸……”话未说完，他忽然抽出钢笔在“梦想”两个字上勾出星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极了他每次借橡皮时的轻笑。

走廊的夕照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李瑾温的冷笑声从楼梯口传来：“高三了还搞这些花里胡哨。”我看见周子桦握着马克笔的指尖收紧，却在转头看我时弯起嘴角：“别理她，你画的星星比她的话亮多了。”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我想起上周暴雨夜，他把伞全倾给我，自己半边身子淋透时说的那句：“你的画具不能沾水。”

放学路上，我摸着书包里的贺卡，犹豫着要不要递给他。路灯把我的影子投在他背上，他忽然停住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个纸袋塞给我：“给你的，补昨天的生日快乐。”拆开包装纸，是盒樱花味的彩色铅笔，笔杆上刻着细小的星星。卡片上的字迹力透纸背：“你画的光，照亮了我的整个高三。”

深秋的风掀起他校服领口，我看见他耳尖红得像熟透的山楂。远处的蝉鸣忽然变得清晰，像某个清晨他替我捡起画稿时，指尖擦过我掌心的声响。我攥着贺卡的手微微发抖，终于在他转身前喊出名字：“周子桦，其实我……”

他回头时，一片银杏叶恰好落在他发梢。我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混着远处教学楼的铃声，在暮色里织成张温柔的网。原来高三的暗恋从来不是独角戏，是你递来的彩色铅笔，是我藏在速写本里的目光，是课桌上渐渐靠近的保温杯，和终将在岁月里明朗的双向奔赴。

蝉鸣未止，而我们的夏天，才刚刚开始在深秋的风里，长出透明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