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缠着顾府新漆的门匾往下淌,明兰指尖划过轿帘上湿漉漉的缠枝牡丹纹,丹橘突然攥紧她的手腕:"姑娘,那引路婆子腰上挂的睚眦玉佩,分明是外院男仆的制式。"话音未落,轿外已传来一道浸了蜜的嗓子:"烨哥儿媳妇可算到了,你母亲昨儿一夜没合眼,光盯着小厨房煨血燕呢。"
明兰搭着丹橘的手踩上青砖地,石榴裙摆扫过阶前未干的桐油,小秦氏腕间十八子沉香珠撞出清脆的响。"母亲安好。"她刚要行礼,斜刺里伸来一只缠金丝护甲的手,铜手炉险些贴上她面颊。"嫂嫂莫怪,这炉子烧的是西域龙血炭,最克阴湿鬼气。"顾廷灿的笑声像淬毒的银针,"听说盛家那位林小娘,临了也是爱穿石榴红?"
"四姑娘慎言!"丹橘猛地踏前半步,却被明兰用团扇轻轻压住。"姑母教过,炭火太旺易引祝融。"她指尖拂过手炉上浮雕的莲纹,"前岁扬州通判家走水,听说就是用了掺硫磺的假龙血炭。"
正厅陡然静得能听见檐角铁马叮咚,小秦氏腕间的沉香珠突然崩断,檀木珠子滚进青砖缝里。"到底是勇毅侯独女教出来的。"她捡珠子的手背暴起青筋,"去请烨哥儿来,就说新妇要给他瞧个稀罕物。"
铜壶滴过三刻,靴底碾碎枯叶的声响撞进厅堂。顾廷烨玄色大氅上凝着霜,剑柄缀着的红穗子还在往下滴水。"兵部扣着北疆八百里加急。"他解佩剑扔给石锵,目光扫过明兰裙摆的焦痕,"母亲急着见儿子,就为听新妇讲扬州旧事?"
"你媳妇伶俐得紧。"小秦氏将茶盏往案上重重一磕,"才进门就看出我院里炭火不妥,不如把城西那十二间木炭铺子交她打理?"顾廷烨突然笑出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盛家六姑娘在闺中就管着亡母的嫁妆庄子,母亲真要送铺子,不如给廷灿添妆。"
顾廷灿绞帕子的手猛地顿住。"哥哥好偏的心!"她染了蔻丹的指甲戳向明兰,"这外头买来的..."
"廷灿!"小秦氏厉声截断话头,嘴角却翘起来,"你哥哥她转向明兰时,眼里浮着层冰碴子,"好孩子,往后常来我院里坐坐。烨哥儿生母去得早,有些旧事...总得有人教你知道分寸。"
更鼓敲过二更,顾廷烨才踏着月色推开寝房门。明兰正对镜卸九翟冠,从铜镜里看见他扯开衣领,狰狞伤疤从锁骨蜿蜒进烛火照不见的暗处。"母亲赏的丫鬟可还合用?"他忽然开口,指尖摩挲着妆台上半枚断裂的玉珏。
"石妈妈说西厢要改书房,把白鹭暂拨给我使唤。"明兰摘耳坠的手一滞,"那姑娘右手虎口有茧,沏茶时总盯着我的妆匣。"
顾廷烨低笑一声,吹熄了烛火。"明日把东跨院的账册送去母亲那儿。"他在黑暗里扯开她衣带,"白氏留下的田庄...你碰不得。"湿热呼吸扑在耳畔时,明兰摸到他后颈旧疤叠着新伤,"就像你碰不得我。"
梆子声混着更漏在窗外淌,明兰盯着帐顶团蝠纹,听见枕边人呼吸渐渐绵长。她赤脚踩过冰冷地砖,妆匣最底层躺着半块燕形玉佩——与顾廷烨那枚断裂的玉珏恰好能合成完璧,卫小娘咽气前攥着的,正是这染血的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