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主》

我叫安生，是被阴尸送来的孩子。

这栋老宅子是我唯一的家，也是方圆百里阴气最重的地方。每到子时，墙皮就会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干涸的血迹重新活了过来。地板下总传来指甲刮擦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永远在下面徘徊，寻找出来的路。

"咚、咚、咚。"

三声有节奏的敲击从厨房方向传来，那是住在冰箱里的吊死鬼在提醒我——今晚不太平。

我放下手中泛黄的《凶宅志异》，指尖在书页上留下一道暗色痕迹。不用看表我也知道，快午夜了。窗外风雨大作，老槐树的枝丫抽打着玻璃，像无数枯瘦的手指想要破窗而入。

"知道了。"我对着空气说道，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起身时，我故意踩了踩地板某处。一声尖锐的呜咽从下方传来，随后归于寂静。那是地缚灵，总想趁我不备拽我的脚踝。三年前它得逞过一次，结果被我灌了一肚子掺了朱砂的盐水，现在老实多了。

厨房里，冰箱门自己打开了。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吊死鬼苍白的脸从黑暗中浮现，青紫色的舌头垂到胸口，眼球凸出。

"小...心..."它每说一个字，舌头就摆动一下，"西...边..."

我点点头，从橱柜里取出一包盐和几根红线。吊死鬼贪婪地盯着我的手腕——那里的血管在苍白皮肤下清晰可见。对所有鬼物来说，我的血肉都是无上美味。

"再看就把你舌头打个蝴蝶结。"我头也不抬地说。

冰箱门猛地关上，发出抗议的闷响。

我走向客厅时，注意到墙角蹲着一个黑影，像一团浓缩的黑暗。那是影魅，已经跟了我七年。它既不害我也不帮我，只是静静观察。有时我觉得它在等待什么。

"今晚你要出手吗？"我问它。

黑影蠕动了一下，没有回应。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就在那一秒的光亮中，我看见至少十几个形态各异的鬼物挤在我的客厅里——浮肿的水鬼、没有五官的无面女、只剩半边身子的车祸鬼...它们全都直勾勾地盯着我，却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这不对劲。平时它们都躲着我，只在暗中窥视。今晚怎么都聚在一起了？

"你们这是要开茶话会？"我冷笑一声，手指悄悄摸向腰间的小布袋，里面装着能伤到它们的黑狗牙和香灰。

最胆大的水鬼向前飘了半步，腐烂的脸上居然露出类似担忧的表情："安...生...躲..."

话音未落，整栋房子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仿佛地下有什么庞然大物在翻身。所有鬼物同时发出凄厉的尖叫，连影魅都缩成了一团。

我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掌心传来黏腻的触感——墙在流血。真正的流血，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浸透了我的袖口。

"这他妈..."

一声比雷声还要震撼的咆哮从地底传来，震得我耳膜生疼。挂在墙上的驱邪铜镜"啪"地裂开，碎片划过我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刹那间，所有鬼物的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但它们没有扑向我，而是转向了大门方向，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防御姿态。

吊死鬼从厨房飘出来，脖子上的绳索绷得笔直；地缚灵第一次完全显形，是个穿红裙的小女孩，但她的四肢反向扭曲着；连从不参与的影魅都伸展成了一道屏障，挡在我面前。

它们在...保护我？

这个认知比任何灵异现象都让我毛骨悚然。这些靠吸食人类恐惧为生的东西，这些我每天与之搏斗的怪物，此刻竟然团结一致地护在我周围。

"到底怎么回事？"我厉声问道，抹去脸上的血，却发现伤口无法愈合——这违背了我特殊的体质。

水鬼转过头，被泡烂的嘴唇蠕动着："阴...尸...醒了..."

这三个字像一桶冰水浇在我头上。阴尸，送来我的那个存在，据说早已沉睡百年。如果它醒了，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我的死期到了。

房子再次剧烈摇晃，天花板开始剥落。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时辰已到...归来..."

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头痛欲裂。那些鬼物发出痛苦的嚎叫，但它们仍然坚守在原地，形成一道脆弱的防线。

"滚开！他是我的！"那声音怒吼道。

吊死鬼的绳索突然断裂，它像破布一样被甩到墙上；地缚灵的红裙燃起诡异的绿色火焰；影魅被无形的力量撕成了两半...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大门被猛地撞开。风雨中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手持一盏青铜古灯，灯火竟是诡异的青色。

"安生，跟我走！"那人喊道，声音苍老但有力。

鬼物们为他让开一条路，这更让我震惊。它们认识这个老人？

"你是谁？"我艰难地站起来，手中紧握黑狗牙。

老人快步走进屋内，青灯照出他布满皱纹的脸和一双异常清明的眼睛："没时间解释了！阴尸只是第一个，百诡夜行已经开始了！它们不是为了杀你——是要活捉你去喂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

老人刚要回答，整面西墙突然崩塌。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倒塌，而是像被什么巨物从概念上"抹去"了一般，直接化为齑粉。透过那个大洞，我看见远处的树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正向这里移动。

"走！"老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像冰一样冷，但出奇的有力。

那些受伤的鬼物发出最后的嘶吼，扑向墙洞试图阻挡。我看见无面女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撕碎，水鬼蒸发成一团雾气，影魅则被某种东西整个吞了下去...

老人拉着我向后门跑去，青灯照亮了一小片安全区域。身后传来建筑坍塌的巨响和无数非人的尖啸。

"它们为什么保护我？"我喘息着问，跟着老人冲入雨夜。

"因为比起即将到来的那些东西，你反而是它们最好的选择。"老人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快跑，孩子。今晚只是开始，你是阴尸送子，百诡争食只是前奏...真正的大凶，才刚刚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