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暗房

照片在许沉舟手中颤抖。四个孩子的笑脸在泛黄的相纸上凝固，而原本站在最右侧、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一片空白，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猛地抬头看向林晚——她今天恰好戴着一个蓝色蝴蝶结发卡。

"你们在说什么？"林晚后退两步，相机在她胸前摇晃，"那照片一定是假的！我从没来过这种鬼地方！"

许沉舟不发一言，只是将照片翻转，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五个名字：许沉舟、许蓝、杜衡、陈默、林小蝶。

"林小蝶？"杜衡皱眉，"不是林晚？"

"那是我姐姐！"林晚突然尖叫起来，"她二十年前就失踪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她的手指疯狂地按动相机回放键，"看！这张照片里什么都没有！"

许沉舟凑近相机屏幕，确实，林晚拍下的照片中，墙上没有血字，手术台上的护士长也保持着最初的安详姿态。但当他视线移向照片角落时，那个模糊的白大褂人影比之前更加清晰了——现在能看清他右手拿着一支注射器。

"我们需要去六楼。"许蓝突然说，她手腕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淡粉色，"储藏室里的病历提到，1995年12月24日，医生在六楼实验室进行了一次'最终测试'。"

陈默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此时却突然开口："录音带里提到的触发词是什么？"

地下室陷入诡异的寂静。许沉舟感到那个词就卡在喉咙里，呼之欲出，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着。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墙上的血字：12-24-95。

"圣诞节。"杜衡轻声说，话音刚落，头顶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远处传来某种金属器械滚动的声音，像是有人推着医疗推车在走廊上快速移动。

林晚发出一声呜咽，缩进角落。许沉舟注意到她的蝴蝶结发卡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走！现在就去六楼！"许蓝抓起钥匙冲向门口。

五人跌跌撞撞地爬上一楼，疗养院的走廊似乎比来时更加破败，墙纸大片剥落，露出后面发霉的木板。许沉舟的手电筒照到一块铜制门牌：主治医师办公室。

"这里。"杜衡指着天花板一角，"图纸显示六楼入口在医生办公室的衣柜里。"

办公室的门锁早已锈蚀，轻轻一推就开了。灰尘在光束中飞舞，一张巨大的橡木办公桌占据房间中央，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医疗器械和一本发黄的日志。

许沉舟随手翻开日志，1995年12月24日那页被撕掉了，但前一页的记录让他血液凝固：

"5号实验体（红毛衣男孩）的记忆清除不完全，仍能对'圣诞节'产生反应。必须进行第二阶段处理。2号（羊角辫女孩）表现异常，建议终止实验并处置。"

日志署名：韩医生。

"找到了！"杜衡的声音从衣帽间传来。他移开一排霉变的白大褂，露出后面一个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暗门，门上的锁孔与护士长掉落的钥匙完美吻合。

钥匙插入锁孔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随着一声沉闷的咔嗒声，暗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段狭窄的铁制楼梯，向上延伸进浓稠的黑暗中。

"我先上。"许沉舟踏上第一级台阶，铁锈在脚下发出刺耳的呻吟。楼梯旋转上升，每走一步，空气中的药水味就浓重一分，仿佛在一步步走进某个巨大的生物体内。

六楼是一个完全开放的空间，被改造成了一个诡异的儿童活动室。彩色气球干瘪地散落在地，生锈的玩具火车轨道绕房间一周，墙上贴满了儿童画——全是五个孩子围着一个高个子男人的场景，无一例外地，所有画中人的脸都被抠掉了。

房间中央摆着五张小床，每张床上方悬挂着输液瓶和电极贴片。许沉舟走向标着"5号"的床，在枕头下摸到一个硬物——一个褪色的红毛衣纽扣。

"这里！"林晚突然在角落喊道。她面前是一个老式投影仪，上面落满灰尘。陈默按下开关，投影仪发出嗡嗡的运转声，对面的白墙上渐渐浮现出模糊的影像。

黑白画面中，五个孩子围坐在圣诞树旁，一个穿白大褂的高个子男人正在分发礼物。许沉舟立刻认出了穿红毛衣的自己和小许蓝。当镜头转向医生时，许沉舟的呼吸停滞了——那张脸被刻意模糊处理，只能看出他右耳上有一颗独特的黑痣。

"这是记忆提取实验。"许蓝的声音异常冷静，"他们用药物和催眠把我们童年的快乐记忆提取出来，然后...植入别人的记忆。"

投影画面突然切换，变成了一段监控录像：同样的房间，但时间是夜晚。五个孩子被绑在床上，头上连着电极，医生站在一个复杂的仪器前操作着什么。突然，小许蓝挣脱束缚，冲向控制台...

画面戛然而止。

"所以那天确实发生了事故。"许沉舟喃喃道，"许蓝试图阻止实验..."

"不全是。"陈默突然说，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房间另一头的档案柜前，"根据这份报告，实验是成功的。五个孩子的记忆都被重组了，只是..."他顿了顿，"其中一个人的记忆不是被清除，而是被替换了。"

许沉舟接过文件，在"实验体状态"一栏中，四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记忆清除完成"，唯独"5号"后面写着："记忆清除不完全，建议观察"。

"我们中有一个人的记忆是假的。"许蓝轻声说，"这就是墙上那句话的意思。"

杜衡突然发出一声怪笑，"真是精彩的心理游戏。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都不是当年的孩子？也许我们只是被选来扮演他们的替身？"

他的话让房间陷入死寂。许沉舟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如果他们的记忆可以被随意篡改，那么此刻的"自我认知"又有多少是真实的？

"我们需要找到韩医生。"林晚说，她的声音出奇地镇定，"只有他知道真相。"

许沉舟正想回应，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从脚底窜上脊背。投影仪自动重启了，白墙上浮现出一行血红的数字倒计时：

00:05:00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当钟声响起，遗忘将再次降临。"

天花板的喇叭里传来机械的滴答声，像某种死亡倒计时。许沉舟突然明白了——这不是寻宝游戏，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记忆实验重现。他们正在重演1995年那个圣诞夜的最后五分钟。

"分头找线索！"许蓝冲向档案柜，"找任何关于韩医生的资料！"

许沉舟转向五张小床，开始逐一检查。在3号床下，他发现了一个生锈的铁盒，里面是一沓儿童绘画。最上面那张画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楼梯口，身后是一扇门，门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救赎"。

"楼梯！"许沉舟喊道，"这层楼还有别的出口！"

杜衡迅速检查了房间布局，"图纸显示有个紧急逃生梯通往楼顶！应该在...这里！"他推开一幅儿童画，露出后面被掩盖的门。

倒计时显示00:03:12。

门锁住了，需要密码。许沉舟试着输入122495——错误。

"试试你们的生日！"陈默建议。

许沉舟输入自己的生日——依然错误。许蓝挤过来输入她的，门锁发出咔哒一声，红灯变绿。

"怎么会..."许蓝脸色煞白，"我从未设置过这个密码..."

没有时间思考了。五人冲上逃生梯，铁制的台阶在脚下摇晃，仿佛随时会坍塌。当他们推开顶楼天台的门时，午夜的钟声恰好响起。

天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中央摆着一台老式录音机。许沉舟按下播放键，韩医生沙哑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

"恭喜你们找到了真相。不过记住，记忆就像照片底片，每一次显影都会有所不同。你们中有一个人从未是孩子，有一个人已经死去，还有一个人...从来不存在。"

录音结束，取而代之的是《平安夜》的旋律。许沉舟转身，发现其他人都不见了。天台的边缘，一个穿白大褂的高挑身影背对着他站立，右耳上的黑痣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欢迎回家，5号。"男人没有回头，"准备好接受第二次治疗了吗？"

许沉舟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的意识中，他看见四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医生身旁，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许蓝、杜衡、陈默、林晚，他们的眼睛空洞如玩偶，嘴角挂着完全相同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