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漾坐进驾驶座,皮质座椅冰凉,隔绝了外界渐起的市声。
引擎低吼一声,又归于沉寂。她握着方向盘的指尖微微收紧,骨节在晨光中泛出青白的色泽。
目的地尚未在脑海中成形,一片空白,如同她此刻骤然悬空的心。
一个名字,毫无预兆地,像水底暗涌翻上来的陈旧气泡,悄然浮现在这片空白之上——宋亚轩。
是了,好像……很久没见到他了。
明明就住在同一层楼,呼吸着相近的空气,隔着几道墙壁。
可这些时日以来,竟一次也未曾碰面。
是他在刻意避着她?
还是这香港的楼宇,这咫尺的廊道,也学会了人世间的疏离,硬生生将两条本可相交的线,拗成了平行?
思绪飘忽着,不受控制。
她想起刚加回微信的那几天,屏幕那头的头像安静地躺在列表里,像一个墓碑,埋葬着一段仓皇狼狈的青春。
聊天界面干净得刺眼,唯有系统生成的灰色小字提示着彼此的存在,连一句“你好”都显得多余。
她从不主动点开,他也一样。
两人隔着这薄薄的电子屏障,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近乎残忍的默契。
脚还虚虚地搭在油门上,却失了压下去的力气。
她有些魂不守舍地拿起放在副驾上的手机,屏幕解锁,指尖无意识地在通讯列表里滑动,最终,定定地停留在那个以“S”开头的名字上。
头像似乎还是三年前的那个,一片模糊的、仿佛浸了泪的海。
丁程鑫那句话,便在这时,钻了出来,带着他玩世不恭却又一针见血的尖锐。
“你看宋亚轩的眼神,不一样。”
他说她心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呢?黎漾自己都辨不分明。
是恨。恨他不告而别,恨他轻易放弃,恨他让她成了被遗弃的那个。
可恨意是需要力气的,这些年,她早已学会了用更高效的方式处理情绪——算计、利用、漠视。
恨太奢侈。
或许,不是恨。
只是……一点点,很淡,很旧的东西。
像压在箱底多年的旧绸衣,抖落开来,闻不到当年的香气,只余一股樟脑和时光混合的、涩涩的味道。
是那点味道,让她在看他的时候,眼神里泄露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与看旁人时不同的东西。
丁程鑫那双在风月场里练就的毒辣眼睛,偏偏就捕捉到了这一点点不同。
她竟有些恼,不是恼丁程鑫,是恼自己。
恼那点不受控制的本能。
指尖悬在屏幕上,对着那个名字,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她忽然想起重新见到他之前的三年。
那三年,她一个人,从大陆到香港,从依附到独立,从天真到冷硬。
她算计每一步,掌控每个人,将感情当作最无用的负累,早早剥离。
她以为自己早已修炼得铜皮铁骨,再不会为什么人、什么事泛起真正的涟漪。
可此刻,这没由来的失神,这悬在半空无法落下的脚尖,这对着一个沉默头像涌起的、细微却清晰的酸涩……竟让她感到一种陌生的、久违的失控。
是的,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