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辰人生第一次进手术室，是在她八岁生日的后一天。
"医学探秘日。"许泽把访客卡挂在女儿脖子上，卡片垂到她胸口，像枚过于正式的奖牌。小星辰踮脚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像把棉签和星星一起煮的味道！"
"那是碘伏和低温等离子灭菌器的混合气味。"许泽调整着她头上的一次性手术帽，帽檐下露出几撮不听话的刘海。他本想带女儿参观儿科病房，但小星辰坚持要看"爸爸打败细菌的战场"。
护士长张阿姨蹲下来与小星辰平视："小公主想看消毒供应中心还是模拟手术室？"她手里的平板电脑显示着医院平面图，各个科室用不同颜色标注。
小星辰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戳向红色区域："有最大灯光的地方！"她最近对光源异常敏感——自从李昭月告诉她舞台追光的角度能改变舞蹈的魔法。
模拟手术室里，无影灯像朵金属向日葵悬在中央。小星辰突然做了个echappé（芭蕾开合跳），双臂舒展："和舞蹈教室的顶灯一样高！"
许泽趁机举起她，让她触摸灯臂："304不锈钢材质，色温5600K，相当于..."他停顿了一下，"比《胡桃夹子》第二幕的雪景灯光冷12%。"
"许医生，"张护士笑着递来一套迷你洗手服，"您家这位怕是将来要当手术室芭蕾首席。"
穿上蓝色刷手服的小星辰看起来像被装进布袋的精灵，裤脚挽了三折才露出脚踝。她学着父亲的样子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金属耳件冰得她一哆嗦。
"现在进行术前核查。"许泽突然切换成教学语气，指向墙上的X光观片灯。一张膝关节MRI片子亮起来，韧带和骨骼在背光下如同灰色的蕾丝。
小星辰凑近玻璃："这个髌骨像穿着蓬蓬裙！"她的鼻尖几乎贴上片子，"软骨这里...是不是在跳grand jeté（大跳）时最容易受伤？"
许泽的眼镜片闪过一道反光。他翻开随身笔记本，快速画了个简图："根据生物力学分析，grand jeté落地时髌骨承受压力达到..."
"许医生，"张护士在门口提醒，"门诊部打电话来问那台关节镜的事。"
小星辰趁机溜到器械台前，好奇地戳了戳持针器。钢质器械啪地合上，吓得她往后一跳，撞翻了旁边的缝合练习垫。粉色硅胶模型滚到地上，形似香肠的"伤口"咧着嘴，露出里面的填充棉。
"我可以缝它吗？"小星辰捡起模型，手指沾上些许滑石粉。
等许泽回来时，发现女儿正用4-0可吸收线给"伤口"打蝴蝶结。她缝得歪歪扭扭，但结扎手法意外地标准——像系芭蕾舞鞋带那样绕两圈再抽紧。
"爸爸你看！"她举起作品，"像不像妈妈画里的彩虹云？"
许泽蹲下来检查缝线间距，医用口罩遮不住他眼角的笑纹："间距3.5毫米，超越本院实习生的首秀记录。"他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摸出一卷弹性绷带，"接下来学习包扎。"
当小星辰把张护士的胳膊缠成木乃伊时，窗外已暮色四合。她最后在肘关节处系了个夸张的蝴蝶结，用的正是李昭月教她的舞鞋系法。
"我决定了！"小星辰突然宣布，手指还勾着一段绷带，"长大后要当舞蹈医生！"她手舞足蹈地解释，"就是...用爸爸的办法治跳舞受伤的人，再用妈妈的办法让他们不怕疼！"
走廊灯光次第亮起，将父女俩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许泽的白大褂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小星辰则数着地砖格子跳格子——单数用左脚，双数用右脚。
回到办公室，许泽发现女儿在他的门诊登记本上画满了小人。有的在跳芭蕾，有的举着针筒，最新一页则是个长着翅膀的听诊器，旁边标注："舞蹈医生的魔法工具"。
"这是违反院感规定的。"许泽严肃地说，却小心地撕下那页纸夹进皮夹，"但作为父亲，我给予艺术创作特赦。"
小星辰已经困得东倒西歪，脑袋像颗熟透的麦穗一点一点。许泽轻轻抱起她，听诊器的膜面无意中贴上女儿后背。怦、怦、怦——八岁的心跳声和婴儿时期一样，只是频率慢了将近一半。
"爸爸的心跳是什么声音？"小星辰突然问，眼皮沉重得像挂了秤砣。
许泽把听诊器耳塞戴在她头上，将膜面贴在自己胸口。在稳定而有力的节拍中，小星辰渐渐闭上眼睛。朦胧中，她感觉有人用钢笔在她手背上画了什么。
到家后，李昭月从女儿掌心捡起几张酒精棉片，又在右手背上发现个蓝色墨迹的小小听诊器图案。许泽的白大褂口袋里，则多了张折成方块的纸，上面画着穿芭蕾舞裙的X光骨架，标题是：《骨骼的舞蹈——by 许星辰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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