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辰第一次见到会走路的"云朵",是在外婆家的篱笆门外。
"那是羊,不是云。"李昭月笑着把女儿的手从自己衣角上掰开,"它们比你幼儿园的小兔还温顺。"但小星辰已经缩到了行李箱后面——那只领头羊正嚼着她蝴蝶结的发绳。
外婆蹲下来,用青草三两下编了只小兔子:"拿去换你的发绳。"草兔子耳朵支棱着,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小星辰犹豫地伸手,羊群突然齐刷刷抬头,吓得她一把抓住草兔子跳上了行李箱。
"妈,您别逗她。"李昭月把女儿抱下来,"星辰从没见过活的家畜。"
"城里的羊都关在绘本里?"外婆哈哈大笑,围裙口袋里插着几根麦穗,随笑声轻轻摇晃。
小星辰躲在妈妈身后观察这个陌生世界:篱笆上爬着会开黄花的藤蔓(后来知道叫南瓜),院里有口盖着木盖的"井"(其实是腌菜缸),最可怕的是那只羽毛油亮的公鸡,看她的眼神活像在看一条肥胖的虫子。
"我和你爸要去省城参加医学会议。"李昭月蹲下来整理女儿的衣领,"三天后回来接你。"她突然压低声音,"那只公鸡叫大将军,你千万别背对着它..."
父母的车刚消失在尘土里,大将军就踱步过来啄小星辰的凉鞋带。她尖叫着跳上石磨,把外婆刚给的草兔子都挤扁了。
"对付它得这样。"外婆抄起扫帚往地上一划,公鸡立刻后退三步。小星辰学样拿起一根树枝,颤抖着画了条歪歪扭扭的线。神奇的是,大将军真的停在"结界"外,歪头打量这个城里来的小不点。
午饭是蒸槐花和野菜饼,小星辰把可疑的绿色部分全拨到碗边。"这是灰灰菜,"外婆夹起一筷子,"比你爸的营养剂好吃多了。"为证明这点,她讲了许泽第一次来乡下把麦苗当韭菜的笑话。
下午小星辰跟着外婆去菜园,发现田埂上的野花能吸出甜味。她蹲着尝遍了所有颜色,最后举着朵紫色小花跑回来:"这个比冰淇淋还甜!"外婆笑着告诉她那是地黄,顺手用柳枝编了个戒指套在她手指上。
傍晚的风吹过麦田,掀起层层波浪。小星辰突然松开外婆的手,跑进田埂间的小路。她的手臂像翅膀一样展开,柳枝戒指在夕阳下划出金色的弧线。
"这是arabesque(燕式平衡)!"她在麦浪中转身,裤脚沾满草籽,"外婆你看,麦子也在跳舞!"
晚饭后洗澡成了新难题。外婆的浴室有只巨大的木盆,窗外就是蛙声一片。小星辰紧张得把香皂掉进水里三次,直到外婆点起艾草驱蚊,哼起她哄小时候李昭月睡觉的歌谣。
第二天清晨,小星辰被脸颊上的阳光吻醒。她发现外婆已经挤完羊奶,正在院里的老梨树下摆早餐。昨晚那只吓过她的山羊现在温顺地任她摸耳朵,绒毛比她的芭蕾舞袜还柔软。
"外婆,我能带小羊去麦田吗?"小星辰嚼着蜂蜜馒头含混不清地问。
"系根红绳在它脖子上。"外婆从针线筐找出段红绒线,"别跑过小溪就行。"
整个上午,溪边的蒲公英见证了一场奇特的演出:小星辰把柳条系在羊角上当绸带,教这只毛茸茸的学生做plié(蹲姿)。小羊配合地"咩"了一声,低头吃草时顺带完成了最自然的鞠躬礼。
中午她们在谷仓旁午睡。小星辰蜷在外婆自制的荞麦枕上,数着木梁间隙漏下的光斑。稻草的味道像被太阳晒过的毯子,远处传来时断时续的蝉鸣。她迷迷糊糊想起爸爸的听诊器,要是能听听麦子的心跳该多好...
第三天父母回来时,看到的是个扎着歪辫子、光脚踩在泥里的野孩子。小星辰正用树枝在晒谷场画巨大的五线谱,大将军恭敬地跟在她身后啄食音符位置的谷粒。
"妈妈!"她飞奔过来,凉鞋带早就不知去向,"我发现蒲公英的绒毛是双数!还有,小羊会跳pas de bourrée(芭蕾基本步)!"
李昭月接过外婆递来的桑葚汁,发现女儿手腕上系着用草茎编的手链,膝盖结着新鲜的痂——据说是追萤火虫时在田埂上摔的。
"没哭?"许泽难得地露出惊讶表情,手指轻轻拂过那块伤疤。
小星辰挺起胸膛:"外婆说泥土是最好的创可贴。"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偷偷用了你给的碘伏棉签..."
返程车上,小星辰在后座摆弄外婆给的"宝物":装在果酱瓶里的萤火虫、晒干的莲蓬头,还有包在报纸里的烤红薯。当城市的天际线出现在远方时,她突然问:"我们阳台能种小麦吗?"
红灯处,李昭月回头看见女儿头发里还夹着片麦壳,像枚小小的金色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