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支单身舞

李昭月把素描本翻到最后一页时，笔尖悬在空中迟迟未落。橱窗外的阳光透过婚纱店玻璃，将那些雪白的布料照得近乎透明，就像即将从她生活中淡出的某个存在。

"妈妈，这本子有香味！"小星辰把脸埋进刚买的烫金素描本里，蝴蝶结发卡勾住了李昭月的毛衣线头。这是送给林妍的结婚礼物——准确说是第三件礼物，前两件被李昭月以"不够好"为由否决了。

"林阿姨最喜欢妈妈画的裙子。"小星辰用食指描着扉页上李昭月刚写的赠言，突然抬头，"为什么你的手在发抖？"

李昭月合上素描本，皮质封面在掌心留下细微的压痕。她最终还是在最后一页偷偷画了大学时代和林妍的涂鸦——两个女孩共用一副耳机，裙摆下露出偷穿高跟鞋的脚。这个画面比任何祝福语都更让她喉咙发紧。

"就像你的芭蕾舞鞋变小了一样，"她整理女儿被发卡勾乱的刘海，"有些东西很好，但终究会......"

"会变成不能穿的纪念品！"小星辰接话，完全没察觉这个比喻让妈妈眼眶发红。她正忙着把包装纸折成皇冠形状，却突然停住，"我们可以做会跳舞的贺卡！"

当晚的客厅变成了手工战场。许泽用手术剪精确裁切卡纸，李昭月绘制立体舞者图案，小星辰则负责在关键部位粘上亮片——虽然大部分最终落在了许泽的白大褂上。当打开贺卡时，纸做的舞者会在细线牵引下旋转，这是小星辰坚持要的"魔法效果"。

"根据杠杆原理，"许泽调整着舞者脚部的固定点，"这里需要增加3毫米的配重。"

李昭月望着丈夫低头工作的侧脸，他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长的影子。这个场景突然与记忆重叠——大四那年她发烧住院，林妍和当时还是实习医生的许泽为了该用酒精还是温水擦浴争论不休。

"妈妈！"小星辰举着沾满胶水的手指，"林阿姨结婚后还会和我们吃火锅吗？"

没等回答，许泽已经翻开手机相册，展示上周扫描的老照片：李昭月和林妍挤在火锅店卡座，中间留着明显是后来P上去的许泽。"空间拓扑学证明，"他推眼镜时镜片反着光，"圆形餐桌能容纳更多关系。"

婚礼前夜，李昭月独自在阳台整理林妍的"单身档案"——二十多张速写记录着她们从大学到现在的点滴。夜风吹起纸页，画中的林妍从短发变成卷发，身旁永远有个拿画笔的李昭月。她没听见许泽走近，直到肩上落下他的白大褂。

"扫描仪备份了所有原始数据。"他递来热牛奶，杯底沉着没完全融化的蜂蜜块。

婚礼当天，小星辰穿着淡蓝色纱裙，像只不安分的小云朵在宾客间穿梭。她坚持要帮林阿姨保管戒指，结果把绒面礼盒捂出了汗渍。当司仪宣布"新娘入场"时，李昭月不自觉地攥紧了许泽的手腕。

林妍穿着李昭月设计的婚纱走来，头纱上绣着她们大学时共创的涂鸦符号。李昭月咬住下唇的瞬间，小星辰突然从花丛中钻出来，拦住了新娘的去路。

"要先跳最后一支单身舞！"她大声宣布，抓住林妍的手。音乐还在播放《婚礼进行曲》，但小星辰已经带着新娘转起圈来，笨拙却真诚的舞步惹得宾客大笑。林妍的眼泪落在小星辰的发旋上，而李昭月终于松开紧握的手，拍下了这个画面。

晚宴上，小星辰趴在礼物桌前睡着了，脸颊压着立体贺卡的一角。纸舞者不知疲倦地旋转，在灯光下投出小小的影子。李昭月轻轻抽走贺卡，发现背面多了一行歪扭的字："林阿姨的新舞伴也要会画笑脸"。

回程车上，李昭月把头靠在车窗上。后视镜里，许泽看见她手指无意识地在膝头画着熟悉的线条——那是林妍最爱嘲笑她画不好的波浪卷发。

"妈妈，"后座突然传来小星辰迷糊的声音，"我梦见林阿姨的婚纱变成大画纸......"话没说完又睡了过去。

李昭月转身给女儿披上外套，发现她口袋里露出半截包装纸，上面用荧光笔写着"备用计划"。展开一看，是张儿童式邀请函："每周六下午茶舞会，带新叔叔也可以"。

街灯一盏盏掠过车窗，在李昭月带泪的笑容上投下流动的光影。许泽换挡时，婚戒与方向盘碰撞出轻微的声响，像某个小小的时间齿轮，稳稳地咬合进了生活的主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