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胞分裂圆舞曲

初中部的铁门比小学高了整整三十厘米。小星辰站在校门口，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脖子上的听诊器——今早她偷偷从许泽的衣钩上顺来的，金属耳件贴着她的锁骨，冰凉得像枚小小的盾牌。

"根据统计，"许泽调整着女儿歪掉的领结，"百分之八十三的初中生会在第一周丢失至少一件文具。"他往小星辰书包侧袋塞了支备用钢笔，动作熟练得像在准备手术器械。

李昭月突然蹲下，用炭笔在女儿掌心画了个跳舞的小人："记得吗？妈妈第一次去美院附中时，在每本课本都画了这样的书签。"

小星辰刚想说点什么，广播里刺耳的铃声骤然响起。她转身汇入校服的人流，后脑勺的马尾辫一甩一甩，像只不安的兔子尾巴。听诊器的胶管从领口露出一截，随着步伐轻轻拍打胸口。

教室里的座位表把小星辰安排在最后一排。前桌两个女生回头打量她时，目光黏在那双特别定制的舞蹈鞋上——普通白球鞋被妈妈改成了软底芭蕾款，鞋尖处还绣着小小的星星。

"她走路像踩在鸡蛋上。"扎马尾的女生用气声说，故意学着小星辰外八字的站姿。笑声像蒲公英种子飘过来，小星辰把听诊器耳塞塞进耳朵，突然听见自己放大的心跳声——咚、咚、咚，像被困住的舞步。

科学课成了转折点。当老师讲解钟摆运动时，小星辰突然从座位上弹起来："就像grand battement（大踢腿）！"她单脚站立，另一条腿高高扬起，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角度越大周期越长！"

全班哗然中，老师推了推眼镜："很生动的演示，许同学。"他在小星辰的学生手册上记了一笔，没人看清是加分还是扣分。

午休时，小星辰躲在医务室帘子后面假装腹痛。真正的疼痛在胃部以上——食堂里有人学她吃饭时也要挺直后背的样子，把一次性筷子竖在头顶当"皇冠"。校医的抽屉里放着人体解剖图，她盯着那些彩色的肌肉线条看，突然想起爸爸说过"舞者的竖脊肌是最美的弦乐器"。

放学路上，小星辰破天荒地没等莉莉——她和新认识的朋友去了漫画社。梧桐叶在脚下发出碎裂的声响，听诊器不知何时已经滑到背后，胶管纠缠着书包带，像条沮丧的尾巴。

"骨骼测量数据显示，"晚餐时许泽突然亮出平板，"你的小腿与大腿比例接近1.618黄金分割。"屏幕上闪烁的X光片像是某种神秘证明。

李昭月则翻出本泛黄的素描簿："我初二时被叫'火柴人'。"画页上的少女瘦得惊人，却穿着夸张的蓬蓬裙在操场中央旋转，"直到在校庆上画了十米长的壁画。"

那晚，小星辰把科学课本摊在地板上，在细胞分裂图解旁边画起舞步轨迹。显微镜下的染色体分离竟像极了芭蕾双人舞的托举动作。当她尝试用身体模仿有丝分裂时，卧室门缝下悄悄塞进来一张纸——校园艺术节报名表，某个栏目被荧光笔圈出："创新表演类"。

艺术节当天，小星辰的《细胞分裂圆舞曲》让评委席的水杯集体停止了晃动。她穿着自制的"细胞膜"纱裙，用连续的旋转表现DNA解旋，当跳到末期时，裙摆突然裂开——露出内层绣着染色体图案的紧身衣。

礼堂先是寂静，随后爆发的掌声中有个特别响亮的口哨声。小星辰眯着眼看向声源：莉莉带着整个漫画社举着她设计的应援牌，上面画着DNA链组成的芭蕾舞者。

回家路上，听诊器终于回到了许泽脖子上。小星辰蹦跳着踩落叶，每个落点都精准无比。"知道吗？"她突然转身倒退着走，"今天有三个人问能不能跟我学用舞蹈记生物课！"

路灯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那些曾被嘲笑的优雅线条，此刻在柏油路面上舒展成骄傲的阿拉伯式花纹。